出了上书房的门,几人在廊下停住了脚,蔡永对苏林晚郑重叮嘱:
“郡主,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开口。此事老夫一定鼎力相助,我绝对不相信谢将军是贪污军饷之人,务必把那些心思龌龊的小人给揪出来,严加惩治。”
苏林晚收起嬉笑的脸,正色道:
“多谢蔡大人,我和肃王定当全力以赴,还义父一个清白。”不想蔡永一顿,看着顾言绝点了点头,极其欣慰的说了句无关的话:
“若你义父还在世,知道你如今有了归宿,心里定然也是高兴的。”
言毕,转身离开。
苏林晚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眉一挑,有些呆愣。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和顾言绝是良配吧。
他们两个凑到一起不说豺狼配虎豹,也算是无常配阎王。嗯?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和谐。
“晚儿,你一会儿是和为父回丞相府还是”
苏正阑看了眼顾言绝,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
这时管弘文也灰头土脸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磨磨唧唧的等在最后,结果还不等他开口,就被皇帝没好气的打发了。
见三人还在屋外没有离开,管弘文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目不斜视的大踏步离开。
“就他这样的,怎么能生出七皇妃那样的明白人,真是匪夷所思。”
苏林晚自顾自的在那处嘟囔。
顾言绝才懒得看管弘文,这些年管弘文不但江郎才尽,做起事来也越发的没分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全部的心思都用在顾礼廷身上。
只一瞥便收回视线,对着苏正阑一点头:
“苏丞相还是先回府,郡主本王会照应。稍后我们也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做才合适。事情既然交到本王和郡主的手里,也算是个机会。这件事还请丞相不要插手,以免另生枝节。”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在这个节骨眼把苏林晚抬了起来,在顾言绝看来,无异于是把苏正阑的事情全权交给她自己来处理。
苏正阑点头,在朝堂沉浸多年,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如何能看不明白。
“也好,晚儿如今是都察院御史,她的公务老夫也不便多问。那你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苏正阑含笑看着苏林晚,今日的事情估计谁也想不到。一个只知舞枪弄棒的丫头,竟然做了文官,还是个弹劾御史。
要说御史这个职位,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那些负责的御史,真的会一丝不苟的找出那些藏在暗处的贪官污吏,那些负责又糊涂的御史,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赶紧来他这里弹劾,也不讲证据不证据。
他自己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最佩服的是御史,最头疼的也是御史。
“丞相放心,本王稍后会送郡主回府。”
不等她说话,苏正阑对着顾言绝点点头,又自己摇摇头,一个人先行离开。
苏林晚咽了下口水,对父亲的摇头表示不解。莫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没有啊。
出了院子,把轮椅交给墨风,苏林晚边走边和顾言绝道:
“你说皇上什么意思?”
她才不信顾言绍是为了让她查什么谢家军的事。那点儿事大理寺不能查,还是刑部、户部不能查。朝廷有的是办案的能人,她算个什么。
顾言绝摇了摇头,眼睛看着远处也深沉的说:
“我也不完全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告诉所有人,顾礼廷还不是太子,不能为所欲为。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那又能怎么样,就他留下的那几个皇子,除了二哥哥和顾礼廷,其他几个都不是那块料。二哥哥那个身体,不能劳心,最后还不是顾礼廷。”
苏林晚撇撇嘴。
“无论如何都是顾礼廷,我们和他不对付也就罢了,皇上这个爹好像也不是十分待见他。”
不然怎么会看着顾言绝在暗处为难顾礼廷。
“即便最后是他,现在皇兄还在位时,也容不下继承人私自结党营私,妄图架空自己。”
顾言绝提起顾言绍父子,口气变的异常冷淡。
皇家培养的是热衷权力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坐稳江山,这样的人眼里只有政治和权力,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两者铺路。
他们的心是冷的,血是冰的。
任何事物都能给他们的权力献祭,包括人。
苏林晚没有听出话音里的鄙夷,有些好奇的问:
“你说,老皇上知不知道顾礼廷私底下的那些事?”
斜斜瞥了她一眼,顾言绝平静的说到:
“知道。纵然不是全部,也是知道的。”
“你怎么那么确定。据我所知,朝廷目前还没有探子组织,那他的消息来源是哪里。总不会是后宫的娘娘们吧。”
苏林晚翻了白眼,一脸的不信。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臣们互相拉踩,总会有流言蜚语传到宫里。
可是顾礼廷作为默认的储君,大臣们对他的包容度也能更高一些。不是动摇国本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加上顾礼廷自己也很注意,她实在想不到皇帝是如何发现这些小动作。
顾言绝没有回答,好像已经忘记苏林晚问的话。
苏林晚自己也没指望他能回答,皇帝的事情谁敢窥探。她也不过是嘴碎,闲来一问罢了。
二人来到宫门,柳风已经等在那里。见苏林晚过来,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交代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做完。
坐上马车,顾言绝才闲适的突然冒出一句:
“本王告诉他的。”
刚坐稳的苏林晚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顾言绝说的是什么。
啧啧,这个男人也太阴险了。
她都能想象到顾言绝是怎么做的。先打探好顾礼廷的小猫腻,然后装作不知情,无意中说出个蛛丝马迹,剩下的让老皇帝自己去落实。
关键这蛛丝马迹不一定是真实的,只要相关,捕风捉影来那么一两句,就足够老皇帝疑心了。
这不比背后告黑状来的更真实。
难怪顾言绍对他百般纵容,背地里是个探子。
“就算静王身体不好,总算也是后继有人。只要皇兄不立太子,那姓顾的都有机会。老七若是成亲生子,那就更好了。”
顾言绝漆黑的眼眸里都是锋芒,和往日里的肃王判若两人。
苏林晚眼下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盘算,原来他竟是想让顾言绍隔代传位。
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顾礼廷能不能等到那一天,顾言绍能不能活到那一时。
咬咬嘴唇,苏林晚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慢悠悠的说到:
“你猜,以顾礼廷的心智能不能猜到你的想法?”
“自然不能,他一直以为我同他斗是为了自己。”
顾言绝肯定的回答。他们二人年岁相仿,若不是自己的腿疾,是否有大臣选择拥戴自己也不好说。
他自小便是个谨慎的,东西没有落到口袋里,始终也无法安心。
苏林晚点头,继续问到:
“那你再猜,顾礼廷发现皇帝越来越疏远他,转而亲近你,会不会想法子弑君?”
她已经说的不能再透彻了。
前世这个时间,去瑶疆的并不是顾礼廷而是她自己。她从瑶疆回来后没过多久,顾礼廷就整日卖惨,给她画大饼。
之后他就给了她一瓶鹤顶红,“赐死”了他父皇顾言绍。
按照这个逻辑,顾礼廷从瑶疆回来,然后就该计划弑君的事情了。
而皇家的第三代此时也没长大,顾言绝的腿也没好,她也不想管这一摊子烂事,等苏家的事情一了结,再把顾言绝的腿治好,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京城乱不乱,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越乱越好,越乱越没有人想起自己,想起苏家。
顾言绝在她说完后皱眉沉思,凭他对顾礼廷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若是真的万不得已呢?
马车外,墨风压低了声音道:
“王爷,郡主,宫里出来的一个公公,手里拿着圣旨往京兆尹府的方向去了。”
管弘文完了,顾礼廷的又一颗棋子被毁了。
“知道了。”
顾言绝低低的回了一句。
苏林晚一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不由的叹了口气:
“用不了多久,丞相的位置也会空出来,朝堂一下子空出了两个有实权的高位,想必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坐山观虎斗,不是很有趣么。”
抬眼看去,顾言绝脸色淡淡的,丝毫没有他说的那么有趣。
她总觉得顾言绝心里装满了心事,远远超过她前世知道的那些。除了朝堂,还有别的什么。
她说不清楚,却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马车里的气氛莫名的有些沉重,苏林晚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问:
“你说,白琉珠那么醉心与你,会不会去慈云寺找庆太妃?”
顾言绝黑着脸,阴翳的说:
“找不找,结果都一样。肃王府的大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别忘了在御花园本王同你说的话。”
言毕,顾言绝便闭上眼假寐,再也不发一言。
苏林晚讨了个没趣,坐在那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奇怪,东雨和东雪是皇后的眼线,他尚能视而不见,言语温和,这白琉珠好歹也是他曾经的未婚妻,竟是一点儿好脸也不给。
人家大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白,得鼓足多大的勇气,他铁石心肠的还给拒绝了。
她改日一定去问问白琉璃,白琉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顾言绝装都懒得装。
马车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王爷,到王府了。”
苏林晚动也没动,顾言绝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先下车。于是便喊了墨风把自己安顿下去。
刚坐好,一转身,马车里传来苏林晚清亮的声音:
“去丞相府。”
车夫站在车架边上,不知所措。
郡主是未来的王妃,王爷是自己正经的主子,王爷处处都以郡主为重,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听郡主的话,把马车赶到丞相府?
可墨风侍卫不断给自己使眼色,这分明是让自己别惹事。
王爷的脸色看上去也挺差的。
那自己要不就装作没听见?
苏林晚等了一会儿,见马车还是没有动,于是自己从车厢里爬了出来。对车夫一伸手,盯着他手里的马鞭。
片刻,随着一声“驾”,马车就在顾言绝的眼前飞速离开。
肃王又怎么样,两个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为了别的女人给她使脸色,还二次威胁,大爷的。
“王爷,郡主怎么突然走了?”
墨风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个人在马车里也没有争吵啊,怎么就生气了。
女人还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你去。”
顾言绝没回答,只是留下了这句话,自己便回了王府。
墨风站在门口,他去?
去问问郡主为什么走了?
这不好吧。他们两口子吵架,自己去问,郡主不得打自己。
突然觉得还是以前的日子好过,王爷的事情没有那么多,随便一两个字他就能明白。
多了个郡主,难度有些升级了。
墨风提气迅速的追了上去。
等他赶到丞相府,并没有看到自家的马车,问过门房才知,郡主根本就没回来。
转身又去了郡主府,结果也是同样的答案。
这下可难住了墨风,自己肯定不能这么回去。京城这么大,又该去哪里找郡主呢?
苏林晚本来是想去户部找蒋宗扬,细细问一问他说的问题。蒋宗扬是个老顽固,但也是个忠臣,想必也会全力协助自己解决军里的问题。
可走了一半,她遇上了一个人,让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改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