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明月,寂寥的夜空下一对影一双人。()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段半塌不就的饲棚。棚前一匹马,马侧一道优雅修长的单影。银光流转的沙地上还有几个昏死过去的汉子,背贴背,歪歪斜斜的捆挤在一起。
“晚上会有客人光顾,你们代我去问候一下,你们都去。我不是嗜杀之徒,但若对方实在不知好歹就杀掉吧,你们应该不希望手上沾染无谓的鲜血。”少女如是说。
于是,当二女拉着不情愿的穆拉朵从楼上下来时,就听到村内划给落羽休憩的一处僻静饲棚里传来几声惨叫,然后一只雪白蹄子踏在叠成一打儿的汉子身上。这匹神气活现的白马伸颈仰首,勾勒着前蹄独对明月,隐有一飞冲天之势。
穆拉朵长啸一声,落羽便抖抖长鬃向她踱去。二女颇费了一番手脚将这几人吃力的捆扎起来,又嫌恶的丢弃在冰冷的沙地。
一时都沉默了。
二女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面对从前的敌人现今主上的新宠——这条骄傲的人鱼,她们自然语话无多。穆拉朵不说话,因为她答应了少女人前不说话。
人鱼素来信守承诺,对曾说过的话很看重。少女不要她辱了人鱼一族的骄傲,她记着,所以越发沉默和孤高,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眼前,这些指使她们前来的罪魁祸首,却在她们来时靠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这样气氛就很尴尬了。于此呢,二女觉得没必要来,穆拉朵也觉得没有必要来。
但少女将她们支出来总有目的,聪慧的二女如是想着。穆拉朵则孤傲的认为,少女不会弃她不顾,定会在她最需要她时施施然的出现,然后再用滑嫩的手抚摸她的头,穆拉朵很爱那种感觉,暖暖的很舒服,就像刚从卵中孵化时的幸福。
人鱼从来都是幸福的,不用服用那些缩短寿命的药丸,每次少女如长辈一般摸着她的头灌注生命力,穆拉朵都会感动的流泪,那是向生命的致礼。穆拉朵把坠泪凝成的珠子用绡丝串成串,偷偷的藏好。在未集成一条项链前,她不准备拿出的。
嗯!作为送给少女的礼物!穆拉朵翘着嘴角有些得意着想着,下意识伸进口袋,指尖轻轻触过这些圆润光滑的珠子,有丝凉意,散发着淡而纯粹的生命气息。
穆拉朵一下警觉的打量四周,生怕别人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因为珠子正在发光呐,月亮出来时就开始发光了,粗糙的斗篷遮掩不住这份光华,穆拉朵噘起小嘴儿很苦恼。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偌大的土堡人去楼空,少女早在乔福斯出堡时,就阒无声息的消失了。
“今晚的风很喧嚣呐……”飞掠在高空,我迷离的俯瞰身下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沙暴肆意蹂躏的大漠轻声感叹。()
因是一个念想的转变,而今的我就像重生了一样,那么那么的不可思议。在我眼中脑中多出许多许多以前设想而畏缩且厌恶去做的事。我承当了这份责任,就籍此洗头换面的重生了。
我细细品位着这种转变,我应该早已习惯了眼前的风景,却还像个初涉贵地的旅人一样忍不住的发出感叹。我虽仍是个过客,却有时间停下来观赏路边的景色,这大概就是过往和现时的不同之处吧。
“新生?”我用不确定的口吻确定着一件事,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丝讥诮。
“只是变相的妥协与屈服罢……”风声大起来的,我连自己的话音也听不到了。
我在这团翻滚而来的黄雾中前进着,找不到方向。很久很久之后,下方出现了行人踩过的痕迹,黄沙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换上更深的土质轮廓,接着开始出现田地、屋舍、生气的蒿草,和紧闭的、火把通明的高大城门。
是这里了,卢尔森堡。那座不明智的对波佐利亚堡发起进攻,又不明智的选择封城以求自保的城市。展开神力感知俯身而下,我打算以最简洁有效的方式结束这座不明智城市的统治。
正当我用神识扫遍了方圆数里认定目标,一个潜伏一隅、气息古怪的黑影却先我一步遁入城中。速度之快,穿墙越物如履平地。咦?我心中暗凛,略一思量就察觉这不是闲暇之余我问及二女在里得森惨淡经营时,二女无意中提到过的影魔么?
当时我颇感好奇就多问了些,知晓这种东西绝非善类,真身属上古魔物一脉,如今早已消亡不存现世。现下这点儿影象不过是暗黑大魔导借助祭品精血召唤出的、只服从祭主的一缕精魄罢了。实力虽称不上过强,却是十分难缠。
本身无形无体,除祭祀神光(圣光)外不惧任何物理、精神、魔法类攻击,又可任意化形聚身、隐踪匿迹,实在是暗杀首选。然由于现世法则缘故,不可能让祭主滞留这缕虚空精魄太久,故而影魔存有一个挥抹不去的致命缺陷,使用次数受限制,一旦魔力消耗殆尽,就会无声无息的从世间蒸发掉,无法补魔,无法再生,可以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仅这些也就罢了,但召唤这种魔物至少需要祭主提供一名高阶魔法师作为活祭品,而这位魔法师的下场通常是被吸食精血而亡。这和培养一位高阶魔法师所花费的精力、财力比起来完全是舍本逐末。
因此,这种秘法一经创出,即便在暗黑教会最鼎盛时期,也没有几人会干这种杀鸡取卵的蠢事。倒是作为暗黑教会惩处叛教高级成员的一种酷刑流传下来,在下界第一次神魔大战中屡建奇功,让光明教会吃了不小的苦头。
后来暗黑教会战败,这种魔物也被当作重点涤清对象灭得七七八八。如今残存于世的也就寥寥数只,被打了封禁丢在暗黑教会大本营多兰帝斯大陆(东圣帝国)。
二女主修的影身术属暗魔系隐匿类的上乘魔法之一,恰也适合操纵影魔。这次出来,博格竟不惜血本的捎带了一只送给二女防身及护卫之用,看得出他对我的重视程度。
但是眼下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影魔来,还是在混乱的南大陆?博格不是说暗黑教会历来有祖训不插足南大陆的吗?
我心下狐疑,这种古怪的气息我才刚感应过没多久自信不会认错,而且这东西一经拆封没法再次封禁的,断不是几百前大战遗留下的战利品,若是被有心人搜罗得到,且了解开封之法,也应该与暗黑教会有些渊源才对。
难道是暗黑教会百年前另起的分支,在暗黑教会式微后脱离了主部掌控自成一脉?如此推断,也不枉博格有此一说了。
这样想着,我神念一动,锁定住了影魔,身形在一晃之间,敛神屏息,拟形成一道浅浅的月光直向下方坠去……
两日后,当少女匆匆留下一封娟秀的笔体不辞而别,鸣沙村迎来一个惊天消息:铜墙铁壁的卢尔森堡被乌迪莱斯堡城主吉格尔亲率大军一举攻破。城主洛可汗横征暴敛,倒行逆施,已于昨日被诛,头颅高悬在卢尔森堡的城头前警示三天,威慑尚在顽抗的波佐利亚堡代城主贾里德。
于之同时,一道道新政令从战后余劫的卢尔森堡发出,经过一定数量的盘查过往商客均可通行,税率不高反低,不足平日五成。
这个人情卖的乖,也卖的巧,不出几日,以商业为支柱的波佐利亚堡人心溃散,北大门不攻自破。
而奥格利斯在接到此消息时,只惆怅的长叹一句:“伟大的女神,逼她如此做的竟是自诩虔敬的我们……”
南大陆诸堡又迎来了一次新臣旧主的更迭变换。但没有多少人知晓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真正的真相,除了少数亲临其境,如今正处在回往绿洲路上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
当迷雾翻卷,刷新了新一轮的云收雨歇。在南大陆远离乌迪莱斯堡的另一端,一黑一红两道光虹先后飞闪过天际。
这样的追逐已断断续续持续了个月有余,每当黑虹停下来想要休息,红虹就会疾速靠拢过来,黑虹畏惧的一阵抖嗦,架起更快的速度朝远方遁去了。
但奇怪的是它总是远远围着南大陆某一点绕圈子,盘桓往复,不肯离去。
“臭拉茹尔!混蛋拉茹尔!我不回去!不回去!”黑虹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叫,这已是例行喊话了。
“呵呵呵……”回答他的总是咯咯的娇笑,只闻其声便觉妩媚动听至极,让人不免心笙荡漾,牵魂勾魄不能自已。
“咕……”可这只会换来黑虹中的人影更加愤怒而已,“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哦呀?臭小鬼,说话注意礼貌。若不是那个人的命令,本尊会自惹晦气?哼,早就揪住你狠打屁股了~”语声似嗔似怨,依然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咕……混蛋!!”黑虹中爆发出冲天的怒气,身影一闪遁速又添几分。
“呵呵呵……”红虹仍旧不远不近的跟在后,显得游刃有余。
突然黑虹一滞,发疯的大喊大叫也止了。
“嗯?”红虹轻咦了声,一双如血演漾的曦眸具现在雾气中弘波流转,似乎有些意外。
“呐……我们讲和好不好,米勒尔不打算玩下去了,米勒尔听姐姐的话。”黑虹向后蹭了点儿,气馁又懊恼的说。
终归还是个孩子,闹够了也就消停了。红虹轻笑了声,挥手撤消了红雾,显出一张艳丽无俦的惊世容颜,那一瞬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暗淡了。
“好了小鬼跟我回去吧。”拉茹尔羽袖轻拂,优雅的一侧身,瞥着同样现形的米勒尔似笑非笑的说。
米勒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乖巧的点点头,身子一倾就滑到了拉茹尔身前。
拉茹尔妩媚的一抿嘴儿还想在说什么,米勒尔却诡异一笑,嘴一咧,一缕黑气点燃了周身空间,瘦小的身躯迅速膨大变形,轰得一声,解体自爆。
一刹方圆百里的高空黑气席卷,爆裂弥漫,也被卷入了这场恣肆的能量漩涡中。
“咳咳……”正处爆炸中心拉茹尔一面呛咳着挥袖挡掉余波,一面有些狼狈的整理仪容,烟熏的脸上满是惊恼之意。
神识全开,拉茹尔猛然回身。正对的前方飘来米勒尔得意畅快的大笑声:“哈哈哈……臭拉茹尔!混蛋拉茹尔!冒充姐姐气息的老女人!这回知道本小爷的厉害了吧!哈哈哈……”
黑虹远去,没入天边一星尘点消匿不见。拉茹尔却僵在原地,葱玉的指节因愤怒握得惨白。
“老……女人……”拉茹尔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一股无名业火于心底熊熊燃烧。
“臭小鬼!别让本尊逮到你!!”一声羞恼至极的尖叫震得高空嗡嗡作响。
下一瞬,拉茹尔身形一闪也化作天边一星尘点不见了形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