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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倭人,在王卿麾下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可见天下不患无才,只患无伯乐!”武后叹了口气:“我当初本想让三思去东宫当你的副手,本来也是想让他跟着你历练历练,也能长进一二,只是没想到他没这个福气!”
武后这番话说出来,船上一片静寂,即便以李治的厚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把他媳妇这番话给圆回来了。如果说平日里这对夫妻说话是文过饰非,颠倒黑白,那武后这番话简直是无中生有了。半响之后,王文佐才干巴巴的接上一句:“太上皇后谬赞,臣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武后笑了笑:“当初弘儿缠着我要你去东宫当兵法教御,我们夫妻以前还总是担心弘儿虽然仁孝,但性子还是有点软了,只怕登基之后难以统御万方,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雉奴,你说是不是呀?”
“这个——,是呀!”李治露出一丝苦笑,身为太上皇当着皇帝儿子的面,拍儿子臣子的马屁,也许不能说绝后,但肯定是空前了。
“臣愧不敢当!”面对这对夫妻,王文佐能说的话也不多了。
“不过虽然三思已经不可能再跟着你历练,但贤儿还来得及!”武后笑道:“文佐,你可愿意再当当贤儿的兵法教御?”
“您是说沛王殿下?”
“不错,沛王和陛下都是我的儿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这个——”虽然是冬日,王文佐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李弘,这时候能够说话的也只有他了。武后的建议明显是个大坑:在李弘还没有太子的现在,沛王李贤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王文佐是不可能同时向这兄弟二人效忠的。
“母后,文佐他身兼数职,只怕无法再去做沛王的兵法教御了!”李弘终于开口了。王文佐松了口气,赶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确实已经没有余暇了,大唐人才济济,胜过臣的数不胜数,还请另选高明!”
“既然陛下也这么说,那也只能算了!”武后倒是没有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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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
刚刚跨过大明宫宫门,李治便低声道:“阿武,今天你在漕船上何必说那些话?”
“我说了哪些话?”武后笑道:“你是说请王文佐当贤儿兵法教御吗?”
“还能有什么话?”李治的声音低沉:“王文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答应?结果还让弘儿专门开口替他推辞,岂不是自讨没趣?这对贤儿未来也不好,弘儿会以为贤儿先有了想法,才通过我们开口的,兄弟之间生了嫌隙就麻烦了!”
“雉奴,你心思都在孩子们身上了!”武后的眉头不满的皱了起来:“却没有替妾身的未来考虑一下!”
“你的未来?”李治笑道:“你都是太上皇后了,还是弘儿的亲生母亲,又有什么未来要考虑的!”
“我只是考虑万一!”武后冷声道:“弘儿应该立贤儿为皇太弟?”
“你这不是胡来吗?”李治笑道:“弘儿虽然还没有太子,可他现在才多大?如果现在封贤儿为皇太弟,那弘儿未来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安排?再说退一万步说,弘儿真的生不出男孩,那至多从兄弟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儿子继养过来当自己的儿子就是,何须把皇位传给贤儿?”
“那可不一样!”武后冷笑道:“若是传给贤儿,我就还是天子之母;若是传给过继的孩子,那我可就离得远了!”
面对妻子如此赤裸裸的发言,李治苦笑了一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武后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李弘去世,李贤继位,她还能天子母亲的身份留在权力核心;但假如继位的是李贤或者李旦的某个儿子,那她就只是新天子的祖母了,这隔得可就远多了。
“阿武,我们都已经退位了!”李治叹了口气,劝说道:“如果万一如你所说,继位的是贤儿还是别人,都是你我的子孙,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了,弘儿现在还年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和你都应该走在他的前面,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武后没有说话,但从她的脸色来看,显然她没有把李治的话听进去。与已经心甘情愿过着“退休养老”生活的丈夫不同的是,武后对最高权力的渴望要强烈得多。哪怕是概率微乎其微,她依然渴望着能够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甚至这意味着自己的长子早亡。李治与她夫妻多年,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事已至此,绝非言语能够说动,只能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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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门。
“三郎!”隔着一层帘幕,李弘的声音有点失真:“你先上来,寡人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臣遵旨!”王文佐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登上乘舆,垂首不语。李弘笑了笑:“今天的事情,寡人知道与你无关,是母亲给你出了个难题,倒是让你为难了!”
王文佐张了张嘴,虽然他知道李弘应该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但听到话真的从李弘口中出来,心中还是一阵莫名的感动——从古至今,身居九五之位的人又有几个能像这样待臣下以至诚,体谅属下难处的呢?自己放下海东的基业不管,在长安这些辛苦操劳,倒也是不枉了。
“三郎,母亲应该很希望寡人早点死吧?”李弘叹了一声,神色平静,目光中却满是悲痛之色。
“并无此事!”王文佐赶忙道:“太上皇后只是对沛王更怜爱些罢了!妇人偏爱幼子,这也常见的很!”
“呵呵,三郎你还是那样,一点也不会安慰人!”李弘笑道:“都说出让寡人立沛王为皇太弟的话了,寡人还能说些什么呢?不过这也不能怪母亲,毕竟当初祸起萧墙,迫使她退位的也是寡人,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不,当初举兵犯阙的是臣下,这怎么能怪陛下!”
“事情不能这么算!”李弘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寡人点的头,而且最后坐上宝座的也是寡人,又不是你三郎,怎么算都算不到你的头上。而且当时的情况,如果寡人什么都不做的话,只怕已经被废掉太子之位,被流放到西南瘴气之地去了,哪里能有今日?”
“陛下——,何至于此!”
“三郎,世人都说知子莫过母,其实知母也莫过子,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寡人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真正明白。你还记得当初寡人与你在掖庭宫看到两位姐姐的处境吗?寡人当时还以为那不过是因为两位姐姐的母亲与她是宫中死敌,她深恨其母,所以才殃及女儿。可后来才渐渐明白,那不是的,母亲她看重的是权力,只要谁妨碍了她掌权,她就饶不了谁,无论是谁都一样。我将她赶下宝座,所以她恨我,希望我早死,好腾出大位给沛王,她好插手其中;可如果真的沛王登基了,那时她就会恨沛王了,因为那时候挡她路的就是沛王了!”
“陛下,陛下——”,听到这里,王文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也想不到平日里看上去仁孝过人的李弘竟然对自己母亲看的如此透彻,甚至超过了和武后睡在一张床上的李治。武后还真就是他说的那种人,古人说虎毒不食子,而武后不但食子,还不止一次,以至于搞出了“黄台之瓜”的著名典故。问题是王文佐知道武后不当人是因为他是个穿越者,翻过后世的历史书,李弘是咋看出来的?
“三郎,寡人知道你不相信,不要说你,几个月前这话寡人自己都不会相信!”李弘叹了口气:“但时势变迁,谁又能说得清?今日我没有答应封沛王为皇太弟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了他好,他若是真的这样登上大位,反倒是害了他,不如平平安安的做个沛王的好!”
“陛下说的是!”王文佐心悦诚服的答道,与其给武后当政治傀儡,背锅侠,还真不如当一个太平王爷的好。他犹豫了一下:“以微臣所见,陛下如果能早点生下自己的孩子,那就最好了,无论是谁,那时自然没有话说了!”
“是呀!这样的确是最好的!”李弘叹了口气:“有三郎在,寡人也不用担心没有太子少傅了!”说罢,他含笑看着王文佐,显然他这不完是开玩笑,含有许诺封官的意思。
离开太极宫,已经是很晚了,在卫队的簇拥下,王文佐骑在马上,思绪杂乱。如果说今天武后的表现让他震惊,那李弘的应对则让他即出乎意外,又有几分欣慰。别的东西都是可以教的,但识人和心胸却很难教,天子竟然能摆脱母子亲情的束缚,能够对武后的为人看的如此透彻,这实在是一桩大喜事。
“不过陛下无子,这的确是一个大麻烦!”王文佐叹了口气,这就是封建专制社会,除非打一场内战推翻重来,否则你哪怕诸葛在世,韩白复生,也得找个姓李的效忠。这本来也不是太大的问题,长安城里也许别的会少,姓李的绝对不会少,但王文佐既然已经与李弘解下了君臣之缘,除非是他的儿子,否则也懒得再找一个姓李的当主子了。
“这种事情也只能看天意了!”王文佐叹了口气:“反正陛下还年轻,要是三十了还没孩子,最多从几个弟弟那儿过继一个小的也就是了!要是那样还不行,那也只能说明自己与李家的缘分已经尽了,自己这些年的心血也足够回报李家与自己的恩情,最多回到海东,自成一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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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州刺史府。
“伊吉连博德造新舟有功,升为陕州刺史、水陆转运使,原陕州刺史回长安,另有安排!”
“谢陛下隆恩!”
伊吉连博德磕了两个头,伸出双手从宣旨内侍手中接过圣旨,喜滋滋的站起身来:“有劳了,在下在后堂设有酒席,还请慢用!”
“伊刺史!”说话的是前陕州刺史,唐代官员都视回长安为升迁,他也是满脸喜色:“恭喜你,本官本以为这位置早晚是你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敢,也都是府君诸事相助,否则在下也没有今日!”伊吉连博德赶忙谦谢道。
“郎君这话说的可就差了!”前陕州刺史笑道:“你有大将军庇佑,哪里还用得着我这点小术,今后我回了长安,还要多多仰仗你在大将军面前说好话呀!”
“哪里,哪里!”伊吉连博德赶忙打起了哈哈,好不容易才把对方敷衍过去,这才松口气。他走到几案旁坐下,想起平日里陕州刺史身着的四品官袍,就觉得心中一热,笑道:“想不到我现在也是个殿上人了!”(唐代五品官即可上殿议事)
正当伊吉连博德为自己的仕途步步高升而欣喜时,狄仁杰从外间进来了,他已经知道上司升迁的消息,进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恭喜道贺。
“听闻郎君已为陕州刺史,下官这里道喜了!”
“是怀英呀!来,来,坐下说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伊吉连博德刚刚升了官,自然看谁都顺眼的很,何况还是对自己升迁立下首功的得力手下:“这次我能升任刺史,多半要归功于你,你放心,我明日就上书大将军,把你的功劳表明,那时你这身衣服也该换一换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多谢上官栽培!”狄仁杰也闻言大喜:“其实属下也就是照葫芦画瓢,船的图纸都是现成的,我只不过将其变成实物罢了!”
“那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要不然还升谁的官?升大将军的吗?他还能怎么升?”说到这里,他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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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