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你还在?”武敏之惊讶的看了一眼王文佐:“有事情?”
“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武敏之皱了皱眉头:“我那表弟那么看重你,你有什么事情求他便是,又有什么办不成?又何须来烦我?”说罢便要走。却被王文佐一把抓住手臂:“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情只与您有关,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武氏封后以来,武敏之也随之恩宠富贵,莫说是朝臣勋贵,就算是李氏宗室中人也少有能及得上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笑脸相迎,像王文佐这般强项的还从未见过。顿时怒道:“好胆,还不放开!”他用力挣扎,却只觉得王文佐的右臂如铁铸的一般,哪里扯得动。不远处的东宫侍卫听到声响跑了过来,可看到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顿时又退开了,只当没看见。
“国公且听在下把事情说完,几句话的功夫,何苦搞得这么难看!”王文佐笑道。
“伱——”武敏之恶狠狠的看着王文佐,可对方神色如恒,面带微笑,便如平常一般,武敏之的怒气发不出来,心底倒是怯了,顿足道:“好,有什么事你说便是!把手放开!”
“遵命!”王文佐松开手,笑道:“在下有个朋友,不小心得罪了国公,已经被衙门拿了去。他是个无用的书生,还请国公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文佐在这些向国公谢罪了!”说到这里,王文佐向武敏之躬身拜了拜。
“你的朋友得罪了我?被衙门拿了?”武敏之皱了皱眉头:“他叫什么名字?”
“姓卢名照邻,是范阳卢氏之人,也会写几首酸诗!”王文佐笑道:“是山妻的一个世交!”
“卢照邻?”武敏之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大笑起来:“王文佐,你把我当傻子吗?他可不只是会写几首酸诗吧?而且他可不只是得罪我一人,他的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哦?没有那么简单?”王文佐心中一动:“可在下听消息说,卢照邻只是妄加评判您编撰的一本书,这种事情充其量将其逐出长安也就够了吧?”
武敏之重新打量了下王文佐,冷笑了一声:“王将军,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今日的事情就只当没发生过。我奉劝你一句,长安的水深得很,不该掺和的事情就少掺和,不然只会把自家性命都赔进去!”说罢他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这个武敏之还真不简单呀!”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王文佐捻着颔下的胡须自言自语道:“不过他有句话说的没错,确实长安的水深得很,我还是要小心为上!”
离开东宫,王文佐并没有回家,而是带着桑丘往英国公府而去,由于李敬业之父早死,所以李绩病故之后,李敬业就直接袭了英国公的爵位,出任太仆少卿。此时的英国公府虽然已经远不及李绩在世时那般权势灼人,但依旧是长安城内第一流的勋贵。王文佐来到门前,让桑丘送了自己的名刺进去,不一会儿功夫便看到李敬业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大声笑道:“三郎回长安这么久才来我家,着实是不应该,待会须得罚酒,不醉不归!”
“这几日东宫有要紧事,着实是无暇前来!待过了这段时间,我再置酒向敬业兄请罪!”王文佐沉声道:“敬业兄可有空,我有一件事情请教!”
“好说!”李敬业看王文佐神色凝重,也不再调笑,径直引王文佐去了一处偏院,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笑道:“这里原本是家父一个妾室的住处,前两年她去世了,便空了出来,这里平日里少有人来,僻静的很,无需担心隔墙有耳!”
“没什么,就是今日冲撞了一个人,可能有些麻烦!”
“冲撞了一个人?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敬业闻言笑道:“总不会是宫里的几位殿下吧?就算是那几位殿下,以太子殿下对你的宠信,去陪个罪也就是了!”
“不是宫里的几位殿下!”王文佐摇了摇头:“是周国公武敏之!”
“是他?”李敬业脸色大变:“乖乖,你怎么会得罪这位的?这可就麻烦了!”
看到李敬业这幅表情,王文佐心中一紧,这位老兄的胆量他是很清楚的,能让这位口中吐出麻烦二字那可就是真麻烦了。
“这个人这么麻烦?”
“嗯!”李敬业点了点头:“这么说吧?你有东宫殿下这面大旗护体,长安城内遇到谁都要卖你几分面子。但唯独这位,他谁的面子都不卖,谁他都不在乎,谁他都不怕,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这就是个活太岁!”
“谁的面子都不卖?活太岁?”王文佐笑了起来:“二位陛下呢?你该不会说二位陛下的面子他也不卖吧?”
“别,他还真不卖!”李敬业笑道:“这么说吧,他不怕二位陛下,反倒是二位陛下有点怕他!”
“这怎么可能?”王文佐笑了起来:“圣人暂且不说,皇后会怕他?他能有今日,可全都是拜皇后所赐呀!他原本可是不姓武呀!”
“呵呵!”李敬业笑了两声:“这话可就说来长了!”说到这里,他瞟了一旁的桑丘一眼,王文佐会意的笑了笑:“桑丘,你去外间守候着,莫要让其他人靠近屋子!”
“是!”桑丘应了一声,退出屋外。待到房门合拢,王文佐笑道:“李兄,眼下只有你我两人了,有什么事情你尽可直言!”
李敬业见桑丘出去了,屋内只有王文佐和自己两人,他笑了笑,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瓶酒,两只酒杯,替自己和王文佐斟满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也好,今晚反正也没事,便把这桩宫闱之中的丑事说出来与三郎听听,不过出了这间屋子,我可是不认的!”
“好说!”王文佐也拿起酒杯,笑道:“我出了这间屋子,也不认听过!”
两人相视而笑,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敬业咳嗽了一声:“三郎,你应该知道当今皇后的身世吧?”
“是有所耳闻!不过应该不如李兄知道的详尽!”王文佐笑道。
“呵呵!”李敬业笑了笑:“当今皇后之父名叫武士彟,乃是本朝高皇帝微时好友,两人相交多年。高皇帝从太原起兵时,武士彟倾家相助,乃是十七名太原元谋功臣之一。武德八年,有人告发平定南方的赵郡王李孝恭谋反,高皇帝令其返回长安受审,而接替李孝恭镇守扬州的便是这位。”
听到这里,王文佐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皇后之父与高皇帝渊源颇深呀!”
“呵呵!那可不!”李敬业笑道:“能接替赵郡王李孝恭的,哪能是一般人吗?”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原来李渊乃是北魏八柱国之后,宗族中军政人才很多,所以他起兵之后,同姓宗族中多有立下军功之人,其中军功第一的便是李世民,第二的便是李孝恭,此人乃是李渊的从侄,李世民的堂兄弟,在隋末的争霸战争中,他经略巴蜀、灭朱粲、灭萧铣,招抚岭南诸州,又率军攻打辅公祏,平定江南,整个南方几乎是他一人平定。虽然当时很多人说他是因人成事,全凭身为副将的李靖谋划,自己只不过是个摆手掌柜。但胜利就是胜利,能够采纳有才能部将的策略,然后坚决的执行,这也是伟大统帅的才能。
唐初南北分立已经数百年,南方尤其是东南与长安有很强的离心倾向,而李孝恭功高盖世,自己又有李家的血脉。所以无论有没有人告发他谋反,李渊都不会让其在扬州久待,而继任者只可能是李渊绝对信任之人,由此可见李渊和武士彟两人私人关系的亲密。
“武士彟娶过两任妻子,先娶的是相里氏,生有二子,年长者叫武元庆,次者叫武元爽;相里氏死后,武士彟续弦为杨氏,杨氏生有二女,长女为韩国夫人,嫁给豫州参军贺兰安石,生有一子一女,子便是现在的周国公武敏之,女为魏国夫人贺兰氏;杨氏的次女便是当今皇后。武士彟死后,留下的两个儿子对继母杨氏颇为不喜,多有不敬之处,而当时皇后尚未登基,在宫中也无可奈何,便对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颇为不喜。所以皇后登基之后,不但没有给这两个兄长好处,反倒将其贬到西南去了,把姐姐的这个儿子当成自家侄儿看待了!”
“你方才说的宫闱丑事难道说的是皇后家事?”王文佐问道:“可这么说来皇后待武敏之如此,怎么又会有点怕他呢?”
“呵呵!”李敬业笑道:“三郎你且听我说完。方才我也说了,皇后与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不好,于是只剩下母亲杨氏和姐姐两个亲戚了。于是杨氏和韩国夫人便时常带着儿女来宫中探望皇后,时日一久,宫中便有传言圣人与韩国夫人有私,甚至还有说圣人不但与韩国夫人有私,还与韩国夫人之女亦有私情。这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数年后韩国夫人去世,陛下封其女为魏国夫人,传言欲令其入宫,这样一来,皇后陛下颜面何在?乾封三年,圣人封禅于泰山,魏国夫人亦随行,返回长安时,暴疾而死。当时武敏之因为妹妹的丧事而入宫吊唁,圣人一见到他,悲恸哭道:‘我一早上朝前看她还好好的,没想到退朝后她竟然就身亡了,怎么会这样突然?’敏之听完,只是号哭而不回答!”
王文佐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那魏国夫人之死是皇后下的手?”
李敬业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这个武敏之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精神崩溃了!所以才胡作非为,而天子估计也知道是皇后下的手,所以对武敏之有些愧疚,所以很多事情上就故意偏袒,来弥补心中的愧疚;皇后估计也是这样!”王文佐心中暗想,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武氏可不是这样的人,即便她心中对毒杀侄女有些愧疚,但不管怎么说武敏之当时的表现证明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是皇后姑姑下的手,而且还有怨恨之心。那么武氏最可能的反应不是愧疚,而是忌惮。如果是其他人,亲情和负罪感会让其补偿,但武氏绝不是那种人,她最可能的选择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她之所以还没下手,并不是不想下手,而是还在寻找一个好的借口!”
“三郎你明白了吧!”李敬业看到王文佐沉吟不语,以为已经被自己说服了:“这武敏之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这样吧!我明日找个机会替你与他说和说和,把冲撞他的事情了了,至于别的,就到此为止了,行不?”
“那好,就麻烦李兄了!”王文佐心中打定了主意,笑道:“对了,这周国公有什么喜好,既然是我冲撞了他,总得送份礼物,权表歉意!”
“这就对了!”李敬业笑道,他翘起大拇指:“你有这个态度,这事情准成。他喜欢什么,让我先想一想!”
“猎隼如何?”王文佐想起前往长安途中遇到王勃和卢照邻的旧事:“我听说最近长安很时兴鹰猎,我在海东那边倒是带了几头不错的!”
“猎隼?你有上品?”李敬业眼睛一亮。
“上品不敢说,但肯定比长安能见到的要好一些!”王文佐笑道。
“好,这个好!”李敬业一拍大腿:“长安的确最近很时兴,他就算不是特别喜欢,拿来转赠给别人也不错!”
“行!”王文佐笑道:“明天我就让人送四对来府上,李兄你拿两对给他,还有两对便请李兄留下!”
“这怎么好意思!”李敬业笑道。
“李兄今晚给我讲了半晚上故事,拿两对猎隼不应该吗?”王文佐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