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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望珊也不知道自己的悲伤从何而来,但眼泪就是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滴在身上宽大的卫衣上。她抬起袖子去抹,衣襟上晕染开大大小小的水渍。
于岿河心疼地走过去抱紧她:“别哭了。”
她现在不清醒,但是她很难过。
所以我可以抱一抱她,尽量久一些。
她醒过来后不会知道,也不会记得。
望珊两手垂在身侧,呜咽道:“我就要喝牛奶。”
“好的。”于岿河轻轻道,“在沙发上坐好,我去给你拿。”
望珊把自己蜷缩起来,捂在沙发里面。
四周只有厨房的灯亮着,于岿河声音很低很低,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要不要把客厅的灯也打开?会不会太黑了?”
望珊摇摇头:“我要睡觉的,开灯干嘛。”
于岿河:“哦。”
外面风刮得越来越大,淅淅沥沥有小雨开始落下。于岿河看了一眼窗外,把装着牛奶的玻璃瓶从冰箱里拿出来,觉得还是有些冷,走过来轻轻问:“放一会会再喝行不行?”
望珊没说话,看样子好像是同意了。
于岿河觉得她快要睡着了。他刚把牛奶瓶放在茶几上,任望珊猛地坐起来,把牛奶拿到手里仰起头喝了几大口,又放回茶几上,躺回沙发里。
于岿河扶额:“”
任望珊真的挺困的,靠在沙发上没出声。
客厅了无灯火。窗外的月色朦胧,混杂着雨水的雾气,这样清冷又白皙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打在任望珊微红的侧脸上,看不真切又有点暧昧。她的唇色如春色,泛着点点桃红,瞬间便可惊艳满城的梦。
雷声突然大作。望珊本平和的面容突然变色,浑身抖了一抖。
于岿河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别怕。”
他安抚地摸着任望珊微湿的头发,沾了水的发色和她平时相比,看起来略微要黑一些。
任望珊像是找到了避风港,依偎在他身侧安静下来。嘴巴里轻轻好像在说些什么话,于岿河有些听不清楚。
他垂眸盯着望珊鼻子下方的位置,轻声开口:“说什么呢。”
“唔。”望珊困得睁不开眼睛,“我在说,你身上的薄荷味没有以前浓了。”
于岿河没说话。
“上次在电梯里我就发现了。”望珊还在自顾自喃喃,“是不是你经常要抽烟啊,抽烟对肾不好你知不知道。”
于岿河失笑:“哪儿听来的,我可没告诉过你。”
“我就是知道。”任望珊皱眉,“你怎么那么烦。”
“好好好,我烦我最烦。”于岿河拨弄她耳垂,“你睡吧。”
望珊却睁开眼睛,强忍着睡意直起身,跪坐在沙发上,一手还撑着于岿河的肩。
她歪了歪脑袋。
“我说谎了。”
于岿河:“?”
“二零一四年四月二十七日。”
“”
“我的初吻。在那个时候丢的。”
“我知道。”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好大好大的雨啊。我没伞,就拿校服挡雨。于岿河他他撑着伞来接我,然后——”望珊好像笑了一下,“就没有然后啦。”
于岿河看着任望珊那双雪亮同时又迷茫得像万年冰川融化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出了神。
她的样子太过迷人而令他忘记了此时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我说谎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任望珊嗔怪道,“你看我一分钟都不愿意。”
“我没有。”于岿河淡淡道。
“你有!”任望珊像是在赌气,把于岿河弄笑了;“好,我有。那我错了,你原谅一下我。”
他现在又高兴又悲哀。
如果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任望珊是清醒的该多好啊。
等明天她醒过来,两个人是不是又要形同陌路?
“不原谅。”任望珊道,“我刚刚已经把真心话补上了,那你也得把自己的那一份补上。”
于岿河无奈:“行。”
“那我看了啊。”
于岿河抬起漆黑的眼睛,周身气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任望珊感觉有点飘。
这一分钟时间,天地万物都仿佛安静下来,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也不知道他内心此刻在想什么。任望珊只听得见于岿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吵闹,但她没有发现自己呼吸的频率也跟于岿河一样快。
于岿河手心微微冒汗,在最后几秒钟时间,鸦翅般的眼睫垂下。
任望珊其实没在心里数数。但于岿河数了。
六十秒,还差六秒钟。
任望珊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于岿河的眼睛扫过卫衣大领口边若隐若现的锁骨,落在她腿上。
“任望珊,还差六秒钟。”
“啊,哦。我没数。”望珊没多说什么话,“其实没到也行。我去睡觉了,再见。”
来的毫无理由,走时也猝不及防。
她翻身下了沙发,两条又细又白的腿一蹬,穿好拖鞋。
“我还挺开心的今天。”望珊站起来,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恩。”于岿河也站起来,“你去睡吧。”
任望珊看了看茶几上剩下的牛奶:“这些送你喝。”
于岿河失笑:“恩,谢谢宝贝。”
任望珊身体一僵。
于岿河自觉失言,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别在这时候酒醒了就尴尬了啊。
但任望珊只愣了一瞬间,就又接话道:“不客气。”
于岿河跟在她后面上楼。
她转身:“你不可以跟我睡一起的。”
“房间都在二楼。别多想。”
“一楼没有吗。”
“一楼的客房是家政阿姨睡的,我不喜欢睡别人睡过的床。”
“你为什么不睡你女朋友睡过的床。”
“再说一遍,那是家政阿姨。”于岿河无奈到极点,“我不喜欢比我大二十五六岁的。”
“原来你喜欢比你小二十五六岁的。”任望珊认真地点点头:“禽兽。”
于岿河:“”
“我喜欢比我小三个月的。”他没忍住加了一句。
“你好多情。”任望珊略带嫌弃地看他一眼,“一会喜欢比自己小二十五六岁的,现在又喜欢比你小三个月的。”
于岿河差点喷出来。
他想知道任望珊这样醉过几次。
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次醉。要知道自己喝醉了是这种设定,她也不会敢在聚会上这么喝。
于岿河不再说话,扶着她回到房间。任望珊困得要死,脑袋沾枕头就睡着了。
于岿河垂着眼替她掖好被子。
起身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俯下身去。
“还差六秒钟,任望珊。”
他知道任望珊没听见,也没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他向她靠近,吻住她的唇。
又湿又暖。
六秒钟,他在心里数好了,一秒都没有多待。
“现在好了。”于岿河轻笑,“没占你便宜,就六秒钟。”
他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都拉上,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在房间门口垂眸站定。
任望珊,我于岿河没什么会做的,但我很会赌。
去鬼屋的时候我赌有真人np,大晚上找你聊天赌过你没有睡觉,谢钦举报的时候我赌老爷子一定会帮我们,篮球赛最后一分钟的时候赌兄弟们知道怎么配合我,在商场里博弈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赌。
说自己会赌并不是吹,因为我每一次都赌赢了,从来没失手过。
那么我想再赌一次,赌个大的,至于筹码,我压上一辈子。
我想赌——
既然这人间山河还在,那么我还能再走进你心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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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0a
任望珊在柔软的床上睁开眼睛,发现身旁是陌生的环境。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嘶——这是在哪儿啊。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是同学聚会
然后呢?
完蛋,好像喝断片儿了。
她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反应是寻找自己的手机。好在手机就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打开发现电源还被充满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念念回复的消息:“好哒,那你好好休息。”?什么意思?
她点开消息页面,发现自己在昨晚上给她发了一个“到家了”。
什么玩意儿
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不是自己的衣服。!!!???
恐惧感顺着脊梁骨爬上脑门:别吧。
咔塔——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七八岁的阿姨。见望珊醒了,笑道:“任小姐你醒了啊,你的衣服我今早都给你洗过烘干了,我现在拿给你。”
“啊。”望珊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个阿姨就转身离去。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我不喜欢比我大二十五六岁的。
任望珊蹙着眉:什么东西啊。
没过多久,那个阿姨抱着一些衣服回来了,跟她道:“于先生已经回到上海了,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他吩咐我做好了午餐,任小姐换好衣服,洗漱打理后下楼吃完再走吧。”
任望珊目瞪口呆:“于先生?于岿河!?”
家政阿姨莫名其妙道:“是啊。怎么了?”
“那个”任望珊咽了口吐沫,试探着问:“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
“啊,没有啊。”家政阿姨懵懵的,“我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只洗了衣服又做了饭,又把一楼打扫了一下。”
任望珊眼神呆滞。
家政阿姨像是看出了什么,忙道:“于先生还让我跟任小姐说,昨天晚上任小姐喝醉了,又不说自己家在哪里,于先生只好把任小姐带回家,但是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昨天任小姐是洗了澡的,所以身上的衣服肯定是自己换的,只是喝醉了就不记得了吧。”
任望珊想想也对,点了点头,没忘记跟家政阿姨说声谢谢。
她换好了衣服,还好包里放了气垫眉笔和口红,她快速地洗漱完后化了个淡妆,下楼刚好是午餐时间。
她和家政阿姨一块儿吃了饭,聊了几句天,也没忘记把回上海的高铁票订了。
她脑海里又飘过一句话:一楼的客房是家政阿姨睡的,我不喜欢睡别人睡过的床。
任望珊抬起头,支支吾吾道:“阿姨,您是不是经常来打扫啊。”
阿姨点点头:“是啊,于先生虽然一年都不会来住一次,但他雇了我每周都来打扫。有时候要是晚上下个雨什么的,他就打电话让我别急着回去,就在这儿住一宿。”
她叹了口气:“于先生人特别好。我一个阿姨哪敢住老板的屋子啊,次次都说不用。只有一回,当时我是电瓶车没电了,刚好还下雨,实在没办法就在一楼那客房里躺了一晚上。”
“我遇见于先生这么关心人的雇主还是头一回,工资给的也高,真要谢谢他。啊对了任小姐,你是于先生女朋友?”
任望珊一愣:“不是的。”
“那于先生也肯定喜欢你啊。”家政阿姨一脸“我什么没见过”的表情,给望珊夹了块鱼肉:“于先生虽然不怎么回这套房子,但这套房子他真当个宝似的,看样子像是买来专门有用处的。你还是第一个被他亲自带回这里住的人呢。”
望珊尴尬:“我和他不熟。”
“人和人本来就是从不熟变为熟的”
望珊无奈:“谢谢阿姨。我吃饱了,还要赶高铁,先走一步了。”家政阿姨道:“那行。路上注意安全啊。”
“欸好。阿姨再见。”
任望珊走出山庄住宅区,四下扫视了一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去高铁站,谢谢师傅。”
“好的。”
另一边,家政阿姨给于岿河打了个电话,等于岿河接起来她道:“于先生,任小姐是一点都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
“知道了。”于岿河淡淡道,“没关系。今早麻烦阿姨了,特意让您在非工作时间过来一趟。钱我马上让人打到您卡上,待会走的时候记得路上小心。”
“欸欸欸好。”
上海,山河。
于岿河放下手机,身侧的办公桌上黎阳在看材料。他抬眸笑道:“想通了?”
“恩。确定了。”他像是在征求似地问黎阳,又像是在问自己:“现在不算晚吧?”
“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的。”黎阳轻轻道。
于岿河沉默地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摸出一根烟。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把烟放回去。
“我车上的那个薄荷味的香薰,再帮我买两个。”
“收到。”
于岿河点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