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府里有客到,不是都领到管家那儿吗?”
“最近都没有这样的,两位主子前几天又出过门,想来是不怕见客的……”
“主子几时怕过见客,不过是懒得见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先去找杨管家去。”
“我就是没找到杨管家才来报给主子的。要不,你跟我去一趟?我是真不清楚是打发了好,还是请进来。”
三妮略一思索,就点了点头,“行吧。”
忠永松了一口气,三妮心却悬着,一会儿忧心自己能不能把这事办好,一会儿又有些雀跃,她可是难得有机会办个差事。
郡王府大门两侧各有一道侧门,一处是府里出入用的,门后的门厅是扩建过的,边上有两个待客厅,一间小休息室。另一侧的侧门,是留给守卫郡王府的护军用的,里面是一个休息厅,除了打扫的时候,府里的人都不往护卫呆的地方去。护军休息厅通往王府的门是从里侧锁住的,守军也不能通过门进到郡王府里面。
门厅处的休息室用屏风隔成了两块,里面是夜里守门的门房小睡用的,前面是白天门房暂时休息喝茶的地方。待客厅也修得简单,只设了茶座,并无多的装饰,平常若有人来,杨管家会在待客厅跟他们碰面,实在有事得劳动吴莎的,才领着他们往正厅或后院去。
这些来客杨管家都是他们来之前就有数,也就不太有客人来了,他没在家这样的事。
今天来的显然不是预料内的客人。
三妮到了侧门外的檐下,忠永所说的吴夫人就等在那里。在杨管家同意前,来客都是不准入内的,让他们在里头等得分人手盯着,还不如让他们在外面由守军盯着,哪怕看着有些怠慢。守军平素也没事,郡王府鲜少有人来,难得有客,还是女客,不少人都斜眼打量着。打量了片刻,守军们的视线就被出来的三妮吸引了过去,比起半老徐娘,自然是水灵灵的小姑娘更招他们稀罕。
旁人在打量三妮,三妮却在打量这位吴夫人。绸缎的衣服,但不是上等的;新制的头面,但不是整套的;身上的香气扑鼻,就跟香粉不要钱似的,闻着却有些刺鼻,三妮在吴莎那里见识过不少好东西,闻得些这位夫人所用的熏香不是上等的。眼前这位哪里像是上等人家的夫人?再看跟在吴夫人身边的丫头,衣服半新不旧的,放在郡王府也就洒扫的下人会穿。吴莎时常对她们说,若跟她出门去,她们也代表着郡王府的脸色,一言一行衣裳头饰都要仔细,京中就是三流人家都是这样的作派。眼前这位,显然连三流都算不上。
吴夫人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有人出来,也马上看了一眼。粉面含笑,目澄似水,倒是一位标致的女子,只是这位显然并不是郡王妃。
“这是郡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安妮,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吧。”忠永抬着下巴说道。
“原来是安妮姑娘呀,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仙子呢。”吴夫人满脸堆笑地说道,让刚刚被她唬住的忠永暗恼。
三妮叠手略欠了欠身,说“不知这位夫人是哪一家的,郡王妃这会儿正有事,无暇见客,特让我来问问。”
“夫家姓钱,在城西开了一间铺子。听闻郡王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正巧府里得了一件精奇的古玩,想让郡王妃品鉴,这才冒然递了拜帖。烦请姑娘进去通传,说不定郡王妃能看得上眼呢。”吴夫人说着从手下摘下一只镯子,就想往三妮手上套。
三妮还是头一次遇着这样的,马上退了一步,旋即回神淡淡说道“郡王妃什么样精奇的古玩没有见过?吴夫人若只为了这个,还是请回吧。”
“等等。”吴夫人马上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我真有个好物件,能替郡王妃解忧。”
三妮已经知道她来不是为了什么正事,也懒得跟她多话“郡王妃今日不得闲,再好的物件都一样。”
说完,她就扭身进了府,任吴夫人在后头叫也不应。吴夫人跺了跺脚,心下愤恨,却又不好发出来,讪笑几声后就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三妮其实并没有走远,等吴夫人离开了,她就让忠永去找卫队的人帮着打探消息。卫队的人刚刚看得分明,等忠永找人帮忙时,他们也一口应下,还向忠永打听起来。
“小哥,安妮姑娘订亲了吗?”
忠永年纪不小,却也是头一次有人向他打听这个,他们没有害羞他倒害羞起来,嘴上也就没了遮拦。
“没听说。”
“郡王妃莫不是留着她当通房?”
“不知道。她有哥哥在呢,凡事都有她哥哥做主。”
“她哥哥是谁呀?”
“就是常出去采买的忠柱哥。”
采买的人走的是边上的角门,角门那儿也有人守着,守卫的人又是时常轮换的,听着话的人也知道忠柱是谁。一想到那样憨厚的人竟有这样娇俏的妹妹,一个个都在心里琢磨起来。忠永说了让他们查的事,见他们漫不经心的应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已经说了,差事没办好也不怪他,忠永光棍地想,马上回了门房处休息去了。
就算守卫的人不查,暗卫也是要查的。
三妮在回后院的路上遇着了杨管家,已经把事跟杨管家说了,杨管家马上安排人去查,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哭笑不得。
“你是说那是一个虔婆?”
所谓虔婆类似青楼的鸨母,不过这位吴夫人不算鸨母。她和她的夫君在城西开了一间茶馆,里面收容着一些姑娘,有一些在茶楼里卖艺,有一些在茶楼里寻找可托付终身的人。有人想要置外室,或是寻良家子当妾室,就会找吴夫人。她既没坏了名声,又能从中赚到钱,在城西颇有些名声。
那日吴莎和徐喻明逛街买首饰时,被吴夫人瞧见了,她和首饰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熟,马上就打听出两人是郡王和郡王妃。她打听到两人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无后,就想在自己楼里的姑娘里挑一个模样不出挑又好生养的送给吴莎。说是送,大凡有点体面的人家都是会给谢银的,这谢银一般都比女子的身价要高。
“她那里的姑娘出身都清白,平日也好生养着,顶多出来端茶递水跟男人打个照面。”杨管家又说。
吴莎皱了皱眉,“我怎么听这意思,你是想让我挑一个人来添乱呢?”
“不是。我就是想,要是你要挑,这不正好嘛。”杨管家解释道,总觉得自己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马上就朝外面看了一眼,“我好像听到铁头在哭?反正事情就这样,我先回去看儿子去了。”
“瞧你这点出息。”吴莎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小跑着溜了,心下也是无奈。
如果她真是那等小心眼的,这会儿听到他拿儿子当借口,只怕会更火大。在无人的庭院淡淡叹了一口气,她蹲下身拔了一朵野花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暗想,且当成是笑话说给徐喻明听听吧。
吴莎把吴夫人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徐喻明可不敢当成是笑话。
又到了他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一个下九流的婆子竟也敢过问起郡王内院的事,这等妇人着实无赖,我看此事要从严处理,免得旁人都窥探郡王府的事。府里的下人也得好好管管,若不是他们多嘴,外人又怎会知道府里的事。门房忒没有规矩,那时我就想说得让杨管家好好训导一番……”他义愤填膺地说完,见吴莎淡淡打量着他,眼皮一紧,他马上收了情绪加了几句“世人愚顿,不知夫妻厮守的乐趣,咱们的日子过得这般清净,用不着再多一个人。”
吴莎撇撇嘴,对他说的这些话还是很受用的,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把事情放过去。
“你有这样的想法,为妻非常欣慰。只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年少时也是见识过许多的,旁的男人能妻妾成群,恨不得夜夜换新妇,怎地你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子嗣一向是人生大事,哪怕你说你记恨王家,但你体内也不止有王氏的血,最多的还是你徐家的。任血脉断绝,你觉得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见她问的认真,徐喻明知道不能搪塞过去,也就坐直了身体。吴莎进屋来说吴夫人的事时,徐喻明正坐着喝水吃点心,吴莎见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也就跪坐了下来,为自己先倒了一杯水,准备好好听听。
“我十二岁中,宫中向我示好的女子繁多,我只觉得厌烦,不曾有半点欢喜。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最初定的那位你也知道,都是旁人的谋划,与我并不相干。那时我也以为我会娶妻纳妾生一堆孩子,可是发生了种种事,旁边的事反而统统无所谓了,只盼有一个可信任的能陪着我过平淡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妻妾相争,只有两人的相濡以沫。”
徐喻明说到这儿,语气软了下来,略带撒娇地看了她一眼,这跟她偶尔流露的撒娇语气很像。吴莎抿着唇,按捺着要上扬的嘴角,似乎对他的回答并没有太满意又似乎很满意。
“至于无后之事,想开了倒也没什么,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非得有后不可。当初王氏恶妇为了生出儿子使出种种下作手段,我那时便想,这恶妇把一生都耗在生子争宠这件事上了,真当可笑至极。人应当有更多的活法,女子也是,如果生不出孩子这辈子就毁了,这样的女子也太可悲了。你不是这样的女子,真好。”
吴莎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并未显露出欢喜。
“你是不是担忧老了没人照顾?我比你年轻,我照顾你。”徐喻明拉过她的手,一脸正经地说。
吴莎嫌弃地笑笑,说“你比也不过比我小六岁,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七十的不一定就比八十的能干。”
“那就只能劳细君照顾我了。”徐喻明腆着脸说。
“好说,就看你乖不乖了。”
吴莎想起前世一个夫妻间的玩笑话,说老公要是乖,老婆将来就每天推着轮椅带他去晒太阳,要是不乖,直接把轮椅从楼梯上推下去一了百了。她也曾真实看过一对打架的夫妻,年轻时老公打老婆,老了之后老婆打老公。许多事都是互相,爱也是互相的,她伸手为徐喻明的杯子添了水,对他微微一笑。
这事算是过去了,徐喻明暗想。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还没有过去。就算这位吴夫人是给人发展不正当关系牵线的,但钱塘有钱的主也不是一位两位,她怎么就想到了徐喻明了呢?她又让杨管家查了查吴夫人楼里新到几位姑娘的底细,倒真有一个来路有点蹊跷。杨管家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人就不见了,杨管家也只能作罢,向吴莎和吴思禀报。
“门房办事不利,换一个新人,好盯的。”吴莎吩咐道。
杨管家明白吴莎的意思,这是要放一个可疑的人进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着他们有所动作。只要不让他们进后院,防范起来也不是很难。
徐喻明不知这事,哪怕吴莎后来没再提跟他一起上街的事,他也没有多想。只出去一次就惹了事回来,要是多出去几次,还不知能出什么事,就是吴莎放心,他也不放心。
两人放心了没几天,府里又有生人拜访,这次是来报丧的,萧墨言的夫人齐氏病逝了。吴莎是萧府的义女,齐氏又是在江北没的,离钱塘不远,于理是要来通知她一声。两边紧要的人都知道她这个义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却不知道,面了上总要过得去。萧老夫人也没有盼着她过来祭奠,吴莎也推说自己身子不爽没有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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