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屋,吴莎也没有去厨房,而是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到桌子前开始在巴掌大的竹简上写东西。她的脸上还带着刚刚从徐喻明屋里出来时的笑,只是这笑冷了几分。快速地写完后她又看了一遍,直到墨迹干了,才把竹简收好交给了杨管家。
五天后,这封竹简出现在了齐暄帝的手上,上面只写着“谢家在郡王饮食中下毒”。齐暄帝拿着这封竹简,倒是佩服吴莎办事的能力,短短半个多月就把事情查清楚了,现在为难的倒是他。当初王家灭族的时候谢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除了他们马上向圣上表衷心外,也因为谢家当家把他的发妻,也就是王太后妹妹的女儿,送去了家庙,还将她所出的儿子送离了洛阳,将他贵妾所出的儿子记成了嫡子。这般利落的撇清关系,连面皮都不要了,先帝还真懒得治谢家的罪。
谢夫人所出的儿子虽不在洛阳,但是女儿还在,听说谢家以前就对这位谢二姑娘颇为看重,毕竟将来是要嫁入宫中的人,说不定还会成为皇后,谢家还曾请了几位大儒教导她。她虽然行事低调,但隐隐又有才名,如果不是王家出事,她嫁入宫中自能坐稳那个位置。
齐暄帝登基后也没有打算动谢家,甚至对他们颇为看重,朝堂之上他每每有什么决策,谢家总是头一个站出来赞成,这份裸的“忠心”总不好无视。他捏着竹简,想了片刻后,让东升去宣谢大人入宫。谢大人在王家出事后,称病在家里休养了几年,去年才向上递了条陈官复原职。
他在朝中就是个应声虫,其他大臣面上都笑他没有风骨,又都在观望齐暄帝会如何反应。若是齐暄帝吃这一套,以后朝中口中赞成他的人只怕会更多。谢大人在鸿胪寺任行令,他的上官是大行令,位列九卿之一。如果现在当皇帝的是废太子徐长昭,大行令之职早晚是他的,如今他只求陛下不追究谢家之罪,升官是不敢想了。
官复原职后,官署中的人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谢大人假装不在意,继续跟他们安然相处,心下却时常怀念过去受人追捧的日子。至于他那发妻,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接到内监传话让他进宫时,他心下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希冀,如果陛下能重用他重用谢家,让谢家可以像过去一样显耀就好了。
来传旨的内监也没有说陛下是为了什么把他叫了过去,他塞了银子,内监也不肯说。他只是个传旨的,并不在陛下跟前侍候,只是吩咐他办差的东升大人脸色并不难看,估计陛下的心情也不差,他就猜陛下叫谢大人来不是为了什么疑难事。想及此,他也就安慰谢大人说了几句不紧要的话。
谢大人入殿后,向齐暄帝行了礼,起身时果然不见陛下神色有异,心也就放了一半。齐暄帝也没有直言来意,反倒问他早朝时他所赞成的那条政令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事关边境通商之事,齐暄帝召鸿胪寺的人来问也没有什么不对,谢大人想到陛下召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上官,心下还有几分得意。
他侃侃而谈,说了大半天,见齐暄帝赞许点头,他也越说越来劲。
“谢大人真乃是栋梁之材。”齐暄帝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吩咐道“还不给谢大人上茶。”
“是。”东升应了一声,马上让底下人去倒了茶,亲自捧着送到了谢大人面前。
“有劳侍官。”谢大人连忙说道,诚惶诚恐地捧过茶,轻轻喝了一口,心下倒冷静了几分,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被热水一熏,额头上就出了一阵细汗。
“对了,听闻谢大人的次女跟幽明郡王定过亲?”
竟是为了这事!谢大人心下咯噔一下,马上跪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茶杯,怕里面的水洒了出来。
“谢大人不必慌张,王氏谋逆与你谢家并无关系,先帝不曾追究你们的罪责,朕也不会,快起来吧。”齐暄帝好声道。
这话落在谢大人耳中却完全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恐惧,他站起身后一直躬着身子,不敢看齐暄帝的脸色。齐暄帝也不在意,像是跟谢大人闲话家常一般,又问起他的家事,当知道他还有一个三女儿,便问了年纪。
“五岁呀,倒比朕的二皇子小两岁。”
谢大人听着这话像有别的意思,却又不敢确认,微微抬头时齐暄帝正态度谦和地看着他。齐暄帝一向是个好脾气的,没当上太子之前,在外面喝酒玩乐的事没少干,跟京中一干高门公子都有交情,他们都说他为人仗义不爱计较,难不成他的天性真是如此?谢大人心思活动,却不好冒然认定。
“朕的子侄之中,幽明郡王是最得朕心了,可惜受王家之事牵连,只能让他移居钱塘。许是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照顾的缘故,他这阵子还病了,朕让人给他请了名医,又问了太常,都说最好让他早日完婚。不知谢二小姐的身体如何?会稽离洛阳不近,气候也大不相同,身子若是不好可不好上路。”
谢大人顿了片刻,不知这话要如何答。
“谢大人?”齐暄帝见他竟不作声,便笑着提点一句,“前一阵子刚下过雪,听闻京中不少人得了风寒,令媛不会也得了风寒吧?朕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若是令媛病了,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便是。”
“是,谢陛下仁厚,小女是病了。”谢大人马上说。
“病得重吗?可要让太医去瞧瞧?”
“不用,只是小病。”
“小病吗?”齐暄帝微一皱眉。
谢大人为难地加了一句,“不用劳烦太医,已经请大夫看过,也给她开了方子,说她静养些日子就能痊愈。”
齐暄帝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朕那侄儿是有福气的,谢大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定是好的。他这会儿虽病着,但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江南山水最是养人,他年纪又轻,总能再活个五六十年,朕也盼着他活得平安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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