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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任倾受教(1 / 1)

任倾吩咐得禄先行归家,自己随方译往茶馆而去。

茶馆不很远,就在任府去国子监的途中,任倾扫了眼店铺门口的彩楼,觉得有些眼熟。想起今春拜完先师、先圣后自己漫步回家的途中,正是在这“安平”茶馆门口瞧见了孟令的仆从清泉,当日还得孟令相邀头回去了“丰楼”吃酒。

今日城中之闲人大多去了宣德门前的御街观特赦典仪,是以茶馆中人少,颇为安静。

进了雅阁落座,任倾喝了一盏茶,等着方译开口。自下车跟随其来这茶馆,方译一直未发一语。

“察微兄说有话与我一叙,我在这坐了许久却未得只言片语。若无话可说,我还是先行告辞了。”

“慕心且慢,我”方译住了口,盯着手中的绣着几缕兰草的织锦荷包有些窘迫。

原来任倾作势欲走,方译伸手去抓任倾的手腕。此时任倾站起了身,方译便只够着了随着任倾起身而摆动的荷包。方译出手又急,荷包便被拽下了任倾腰间。

任倾只得重新坐了回去。方译见任倾坐下,松了口气,轻轻将荷包放在了茶案上,又替任倾续了盏茶。

“察微兄不必拘于这些虚礼了,有话不妨直言罢。”任倾抬眸平静地望向方译。

方译握了握拳。“恕愚兄冒昧,敢问慕心,我可是有何处行事不端惹恼了你?”

“并无。”的确不是你惹恼了我,实是自己心虚。

“那为何自中秋夜宴之后,慕心便躲着不肯见我,便连我托任佑带去的书信也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方译继而追问道。

“察微兄过虑了,实在家中俗务缠身、又兼体弱,是以”任倾不能开口挑起画像之事,只得假做托辞。

方译出言打断了任倾的假言。“慕心不用拿这些话堵我。我从任佑口中打探过,你每旬休即会陪同家中阿姊出门游玩。”

任倾去国子监查探画像之事,任佑并不知情。是以任佑一直以为任倾与方译仍是同科知交,对方译并未设防。任倾不想方译连这些都打探清楚了,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自慕心疏远愚兄之后,愚兄起初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整理书架打开抽屉见到了那两幅画卷,我便懂了。”

任倾听见方译主动提起画卷之事,霎时烧红了脸。虽事出有因,可私翻他人画卷与窃贼何异?这让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的任倾羞愧难当。“我,私窥察微兄之物,是我之过。”

方译见任倾羞愧得紧,摆手示意无碍。“愚兄今日前来,便是想要与慕心和解。想必慕心将那两幅画卷都看过了,画上的题词也都见了。”

任倾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一幅仕女图,是我六年前在相州家中所作的。画中之人名唤秦绯,是我远房表妹,也是我的未婚亡妻。七年前,我随母亲回舅家省亲,我与她初见。那时她穿着一袭浅绯色长裙立于春日桃树之下,宛若桃花般灵动而妩媚。我与她一见倾心,后得家中长辈应允定下亲事,约定两年后成婚。而后我随母返回相州,着手准备婚仪。却不想在返回相州的次年,收到了表舅的书信,方知她冬日里染上了时疫已香消玉殒。”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任倾没想到方译所书竟是这般死别的物是人非。“察微兄”

“自那之后,我一心以读书为重,家中欲替我另寻婚事也被我以‘先立业再成家’之言推脱,实则是我心中难忘绯绯,无心再娶。登科之后,那日在期集宴上见到慕心,我几乎以为是绯绯知晓我如今已登科立业,故而前来与我相聚了。可后来打听之下,知晓慕心自小生于荆南,长于潭州便知你绝不会是绯绯。可慕心你与绯绯不光眉眼相似,便是待人处事也分外相像,我在与你的相处中情难自禁才画下了那另外一幅画。”

任倾处理此类事件毫无经验可谈,可见方译神情凄恻,又想起自己画像上的题字,再是思念难抑,也不该找郎君替代吧?不由出口接了一句。“察微兄见我生得像女娘?”

方译闻言细细瞧了一眼任倾。“如今看来慕心是位俊美郎君,该是我当初思妻心切才觉得你与绯绯相像吧。其实在那场替顾潜等人践行的宴席后,我见任倾醉酒倒在你家貌美婢女的怀中,便知晓你是实是一个风流隽秀的小郎君,不是我的绯绯。是以,那晚归家之后我便在你的画像旁题了一联李义山的诗。自此之后,便将那幅画卷收了起来,再未开启过。不论如何,此事皆是我心中意念有异,才致你徒增烦恼。是愚兄之过,且请慕心宽宥担待。”说罢,起身对任倾郑重行了一礼。

方译之言,让任倾心中沉石落地,只要不是对自己有什么非常之念便好。任倾忙起身回了一礼。“此事我也有过,不该暗自揣度察微兄,更不应私翻察微兄的画作,望察微兄见谅。”

任倾手中拿了画卷,急急往方才与方译谈话的茶馆折回。适才方译无意之间取下的荷包放在了茶案上走时忘了取回了,里面装着任倾自小贴身之物,是翁氏给她求保平安的坠饰,可丢不得。

任倾手中画卷正是方译所画的男装任倾,方才出了茶楼,方家仆从已拿着画卷在门口候着了,想来是方译早已吩咐其取了画卷按时在茶楼等候。

任倾进了茶楼,急急忙忙上了楼梯向二楼而去。

“郎君当心!”跑堂添水的茶侍在拐角撞上了任倾的胳膊,手中的茶壶倾泻而出,烫到了任倾的手腕上。任倾手背受热一惊,手中画卷掉落在地。

“做事如此不当心,清泉,领下去。”

任倾将视线移到走廊不远处的孟令身上。

“郎君,原是我着急赶路没避开这位小哥,且这茶水并不很烫,无碍的。”任倾看着面色不愉的孟令,晃了晃自己的手背出言为茶侍求情。

走近细瞧了一眼任倾的手的确只是有些微微泛红,孟令便也饶过了,着清泉领了那位茶侍下楼。

孟令曲身拾起卷轴,见画卷边缘被茶水润湿,解了丝绦想看看是否湿得厉害。瞥见展开一小幅画卷右侧书着“此情”二字,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任倾赶忙上前接过画轴卷了起来。“不妨事的,不过是幅寻常画作,湿了也无妨,不劳郎君费心了。”

孟令不置可否。

“怎的每回来这茶馆都能遇见郎君?今日特赦典仪郎君竟未去观礼吗?”任倾疑惑孟令今日怎会恰巧在此出现。

“不过是赦免一些轻罪犯人,年年都是如此无甚新奇。晨间的茶水哪比得上茶馆里的茶,我许久未回京特来此地清口。你说为何每次来此都能遇上我,你没瞧见店门上招牌?”孟令说起晨间赐下的茶水,颇有些嫌弃。任职觉得茶水虽不说有多可取之处,却也尚可饮用,看来孟令于饮食挑剔得紧。

任倾回想店门口招牌上似是书着“安平”二字,恍然大悟。靖者,安定平定也,这茶馆是靖王府的产业,孟令常来并不稀奇。“想来郎君品茗许久,这是要回府了?”

见任倾问起这个,孟令有些不自在地微点了点头。

瞧了瞧孟令出来的方位,任倾继续追问:“不知郎君坐的可是临着后院的那间?”茶楼临后院的雅阁只两间,今日街上人群熙攘,为求安静叙话自己与方译坐了其中一间。

孟令清了清桑,道了句是。“天色也不早了,午后官家还召我议事,便先去了。”

任倾并不打算糊弄放过,伸出画轴拦住了孟令。“郎君听见我与方译的叙话了罢。”

任倾直言相问,孟令也坦然望着对方。“是听见了,我来时尚早且雅阁安静,你二人的叙话一字不落我皆知晓了。”

“郎君是否觉得我私翻他人画作,乃是小人行径?”想起自己偷窥画作刚被主人揭穿,又被孟令听去,任倾无地自容地低了头。

孟令不曾想过任倾竟会对自己问出此言,在孟令看来方译冒犯任倾在先,任倾为求实证私窥画卷也是为求自保,毕竟堂堂新科探花若被心存不轨的“断袖”污了声名,于以后的仕途大有阻碍。方译本人也未多追究,他人遑论其中是非。“德虽有亏,行却可宥。实则你做事尚不够缜密,否则”

否则也不会被方译发现,任倾心里知道孟令未曾出口之言。

想起自己刚刚厚颜问了方译如何会发现是自己动了画卷之事,方译回道自己收起那卷轴时是存了不欲再开启之意。是以将画卷细致裹了放进抽屉,便连画卷上缠绕的丝绦也一一捋顺了。可那日打开抽屉一瞧,系在画卷上的丝绦却散乱纠缠,寻常开抽屉该不至于会致使丝绦凌乱至斯,是以疑心有人动过画卷。宿馆小院除方译主仆外,外人并不得入。不是方译二人动了画卷,那便只有举止异常的任倾了。

孟令说的不错,是自己心急不经事,不够谨慎缜密,任倾垂首微微点了点头

“不光此事,便是你方才与之在雅阁叙话被我无意得知,自是有因我习武耳聪的缘故,但也该着人在旁看守留意才是。若今日隔间之人不是我,乃是旁人,该作何想、何为?”孟令见任倾受教,直言指出。

任倾闻言惊得浑身一震,抬头向孟令恭敬施礼。“郎君所言于我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孟令颔首,口中言道午后官家有召,抬脚欲下楼。

“郎君,还有一事想请教郎君。”任倾开口,走近孟令身边将泠娘赴蜀之事告知孟令,问孟令可曾听过那信物。

孟令听完面上有些诧异,若有所思盯着任倾看了片刻。“此事紧要,不便相告。既与你无关,你便莫再过多理会了。”

任佩蹙眉垂眸,也是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本也不便多问。今日这是怎么了,全将祖父的敏言讷行之言忘得干净。“是,受教了。”

瞧着任倾似有些沮丧,孟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在你这年岁时,也犯了不少糊涂。如今有些长进,也就是少出些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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