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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祖父回京(1 / 1)

任启明早在启程来京之前,就与翁氏议定了此番任槐回京,夫妻二人将以女充男之事如实相告,并赶在大寒食给女儿行及笄礼以略作添补。此事,也知会了任倾。

任倾郁郁了近半月,来京途中也不甚开怀。待进了东京,渐也释怀了。既是如此,何不惜取眼下,而后随遇而安矣。

祖父任槐常年外任,任倾只在儿时见过。但观祖父经年宦海浮沉,与父亲家书往来间,任倾还是能够窥知,祖父应是庄严肃穆,极重纲常之人。不若如此,十年前也不会因当时的皇后、即现今的太后干预政事进谏,而遭贬谪。

但两日前,任启明夫妇二人向任槐禀告了以女充男这样的荒诞事后,祖父传她过去回话,态度却出人意料。

任倾一路忐忑地进了祖父书房,却见祖父不露喜怒的坐在上首,任启明翁氏恭坐下首,见任倾进房,任启明笑对着她招手道,“阿倾,快过来给祖父见礼。”

“孙女不孝,恭请祖父福安。”任倾跪下,恭敬行礼。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忽闻如此荒诞事后,怎不见祖父发怒斥责。

“好好,起来吧,坐下回话。”

任倾心下更为忐忑,怎的祖父如此和颜悦色?

任槐上下细细看了任倾一番。“此事乃你父母胆大妄为,实非你之过错,你不必担忧。”

“祖父,爹娘当年行此事的确欠妥,可其情堪悯。且如今五郎也是聪慧好学,为可造之才,恳请祖父莫要过多苛责于父亲母亲。”任倾到底还是忧心父亲母亲,开口求情。

“难为你一片孝心。你本应为家中娇女,因父母私心,却被充作郎君十数载,心中不怨?”

“孙女实无怨怼,女子行事艰难颇多,能以郎君之身行走世间十数载,与我而言,乃是幸事。况父亲母亲十数年间对儿悉心照料,朝牵暮挂,儿铭感于心。”任倾有感于怀,言意拳拳,眼有湿意。

翁氏闻言,不由偏头举娟拭泪。任启明也似哽咽。

任槐面露感慨。“你有此心,也算无憾。想来你已知晓今后之打算了,五日之后便是春闱,你便称病退却。半月之后大寒食节,家中为你行及笄之礼,复你任家三娘的身份。只是你在潭州到底以男子身份得童子科察举,此事不宜声张。你父亲外放文书月余便下,此番就随你父亲就任,到了州府再让你父亲为你寻户良善世家许以婚嫁,你意如何?”

虽早知家中如此打算,但待此话从祖父口中而出,任倾还是不免心生凄切,泪盈于睫低声答道:“孙女谨遵家长之命。”

家中长辈见任倾落泪,只当提及婚嫁,她定不舍父母亲族。却并不知,任倾其实心中还有不甘,不甘此生困于一方宅院之间,终日闺闱琐事缠身,虽才智不输世间男子,却不得施展半分。

任槐的日子近来不算好过,先是归家之后,次子便给自己来了一记话本子里才有的以女充男养了十几载的荒诞事,恰如狂风骤起,刮得任槐一把银丝又稀疏了几分。

次日便是十五庄庆殿朝会,乃任槐升任回京的第一次朝会,本应是件春风得意的喜事,只是这春风吹到散朝后,官家召任槐觐见的时就戛然而止了。

宫内文昌阁,此乃官家日常召集近臣议事之所。

十八岁的少年天子孟旻,端坐于紫檀书案后,虽身着常服,也是俊朗少年的模样,然天家之威已然沉沉,面上却朝着坐在下首的任槐带笑问道,“任尚书久居于外,此番回京任职,诸多事宜可还顺遂。”

“托官家洪福,臣老当益壮,为君效忠。”任槐恭敬道。

“任尚书此番回京,虽为朕明旨召回,但此事也需太后首肯,想必尚书当知。”孟旻平静道。

“是,臣复得官家与娘娘扶携,实乃老臣之幸。臣铭感五内,必恪尽职守以报。”

“太后娘娘经年为朕劳心费神,延请名师,扶助政事,你如今回京对当年谪迁之事可有怨怼?”

任槐宦海浮沉多年,岂不知今上素有仁孝之名,此话是为全此名声。“臣不敢,臣从无怨怼,当初之事全因臣莽撞行事。娘娘慈母之心,朝野皆知,臣心钦服。”

孟旻点头。“朕闻汝家三小郎君,年少天才,已得潭州童子科察举。若非恰逢令正早丧,如今朕之庙堂已多立一少年英才了。”

任槐闻言知晓这是官家的招徕之意。己身数年前因为保皇权稳固进言而遭贬谪,如今又得以重返朝堂。官家年岁渐长,终须亲政,此间免不了朝臣斡旋。可自家没有三小郎君,只有三小娘子,顿感寒毛卓竖,面上却不动声色。“传闻多有不实之处,家中小辈资质平平,无甚出彩之处。”

“三年前靖王往潭州巡视科考,见过你家小郎。回京禀朕道,‘有甘罗之才,无忌之德’,任尚书过谦了。此番春闱,小郎及第,朕当嘉赏。”孟旻只当是任槐谦虚,不愿夸耀。

“不敢领官家恩赏,三郎近日突发急病,不能起身。恐是无缘此番贡院之试了。”任槐四平八稳地胡诌,皆是欺君之嫌,此番话总好过真让小娘子假饰科考。

“竟有此事?如此少年英才,却时运不济,可招郎中瞧了?也罢,待朕召医使前来,随往家宅,为小郎诊病。”孟旻闻言,惜才之心顿重,随即就招了内侍上前。

“劳陛下挂心,不敢请医使前往。郎中已诊过脉了,只道三郎起病虽急,卻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悉心调理即可。”任槐答道,面露忧虑。“这两日调养已有起色,若病势危笃,臣厚颜再忝请御医。”

孟旻闻言,仍是犹疑嘱咐道:“万不可误了科考,朕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此任尚书当知。”

任槐恭顺应下不提,转而回禀太后陵寝之事。

当日任槐出宫归家后半晌,正招了任启明叙话,便听得仆从快步来报,骁骑尉孟将军奉旨携医使前来探病。

孟将军不是他人,正是靖王之孙,承安郡王次子孟令。孟令本是官家伴读,已按制封了正六品的骁骑尉。虽是虚衔,然同官家总角之交情谊深厚,官家待他自是不同。

孟令得召觐见,听闻任倾病重不能起身,恐误科考。心中担忧考期将近一旦误了科考,须再等三年太为不妥。忙求得官家首肯,急携了医使前来为任倾诊病。

任槐听得仆从禀告,直觉不甚茂密的发顶,瞬间凉意来袭,起身出迎。任启明也汗毛倒立,急忙打发人前去支应任倾。

转瞬孟令等人已快步进了正厅。“任尚书,某叨扰了。此番前来是奉了上谕,令医官院李医使前来为令家三小郎君诊病,勿使再误了科考之期,烦请任尚书快快着人领路。”

任槐无奈,只得亲自领人往任倾住的院子去了。

幸而任倾及笄礼安排在省试后,任家不意张扬此事,任倾尚未搬入后院,依旧暂居前院,否则难以遮掩。

进了任倾“安若院”院门,直入正厅的道旁种着几丛修竹。

任槐领着孟、李等人进了房门,便闻得屋内熏香中隐带些苦药味。拐过屏风,只见任倾蹙眉盖着锦被卧在塌上。

见人来任倾欲起身,孟令摆手阻拦,见任倾萎靡不振,病容厌厌,忙让医使上前诊脉。

任槐看着任倾煞白憔悴的模样,再闻得屋内阵阵若有还无的药味,一时有些摸不准孙女是否真的病了。

李医使把脉良久,观任倾舌苔面色,不由皱了眉。又细问了病情起势、延医用药等详情。

孟令在一旁细察李医使诊病,见其脸露疑难,语带忧虑问道:“李医使,任小郎病症如何?”

“这,小郎君脉象紧浮,舍质淡红,身乏无力,应为风寒之症。许是先前延医问药,郎中顾虑郎君年纪尚小,用药未足。再加郎君勤勉,恐有积劳,心有忧虑,故而病势渐沉。”

“可有大碍?几时可得痊愈?”任槐关切道。

“尚书宽心,待某稍后给郎君换个方子,再辅以药浴以正其气,三两日便可起身了。只此后还得多加调养才是。”

任槐谢过,又着任启明领着李医使去偏厢写方子。

孟令嘱咐任倾好生休养,莫误了省试。任家祖孙依礼自是向孟令道谢,随后任槐领养孟令往东侧间吃茶。

“三郎大好了,必登门道谢,幸得郎君高义,方才不至误了贡试。”任槐面露感激之意。知晓孟令是好意,却仍是内心难免愤懑。我若真有这么个聪慧孙儿,还能不卖于你帝王家?实乃“逼人太甚”!

“任尚书过誉了,小郎君当年救命之恩,不过举手之劳难报其一二。”

“不知这救命之恩,何从提起?”

“尚书彼时尚在京东东路,当是不知。三年前某随祖父去潭州”说着孟令就将险遇山洪,得任倾搭救一事道来。

少顷,李医使写完了方子,任启明又将孟、李二人送至房门。

“阿倾,可是真病了?”任槐转回任倾房内关切道。

任倾闻言,在阿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

“祖父挂心,只是事急从权,服了些猛药所致,孙女并无大碍。”任倾白着一张脸虚弱道。

“诶,难得你机敏果决,否则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也怪祖父思虑不周,不应先透露你病弱才是。只是今日官家提起你,又有招抚之意,故而想为病弱之事提前铺设,却不想孟将军突然请来了医使上门。”

“如此,这省试孙女是非去不可了。”

任槐捻须沉吟。“是非去不可了。搜身主在看有无夹带,如今衣裳尚厚,倒应无碍。你若真是儿郎,任家后继也算有人了”

任倾素来乖觉。“孙女心中有数,得选与否全在笔下,今虽取录者多,然落第者愈众。”

任槐听得此言,不再多话,只嘱咐任倾。“好生休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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