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前,停步。
眉眼平静间,望向左肩的蝴蝶:
“幽冥蝶,我之前和雪露还待在孤儿院的时候,曾产生过:‘未来要养十个孩子’的奇妙构想,而且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某一天,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雪露,雪露答应我,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每个星期都愿意来我们家,陪十个孩子一起玩过家家,她还说,她也想要养十头狮子,然后周末带着狮子来和我的孩子们一起度假,听听就不可思议,哈哈。”
我忍不住的陷入昔日的朝阳中,微笑起来:
“哦,对了,我想还起了一个。”
“我之前在孤儿院里最好的朋友,他说,他长大后想当国家主席,真是了不起的伟大梦想,虽然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十岁,可是每个人的梦想似乎都天差地别,天马行空,相比起他们,我的心愿……就很接地气了。”
“或许因为我是长子,顾家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所以从来没产生太过庞大的抱负……那时候,每次和母亲出岛时,妹妹都开心坏了,但我却能盯着渔民们杀鱼分类,一盯就是一整天。母亲告诉我的每一个关于古老先祖的故事,如何打猎,如何设置陷阱,如何打火,我每次都听得津津乐道,一遍又一遍,从来不会听厌,甚至还想等自己长大了亲自动手实践一番,归去来兮,可能,隐居山林就是我一直的梦想之一吧。”
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若要说我提到这些童年无忌之言,都有什么共通点,那就是从前感兴趣之物,如今依旧未减。
这就是是梦想吗?
严肃的敲了敲手指。
“总之……”
“试试看吧。”
“幽冥蝶,祝我成功。”
那一刻,我对着日落下的林海许愿,空气中飘荡着令人归往的气息:
“我的梦想,我想要养十个孩子,要把他们全部顺顺利利的抚养长大,看着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最后我就在森林里孤独终老,结束一生。”
残阳间,寂静的山风吹荡了许久,我缓缓睁开眼眸。
没成功呢……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足伤感。
看来,这也不是我真正的梦想吗?本以为很接近了。
看着夕阳染红的手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
一路上了磨蹭了太久,看着深林到湖泊的距离还有好一段路程:
“要赶快把这些木头拉回去,傍晚时还要去冰湖上收网兜,再凿些冰,拖回去烧热水。”
“幽冥蝶,我们回家吧。”
抗起肩膀上的拖车缰绳,我凝起一股暗劲,下一刻,一个大力呐喊,千斤断木被我拖动。
一人一蝶,两个渺小的身影朝着家的东南方向走去。
下坡回眸时,不忘朝身后那抹亮蓝笑了笑:
“幽冥蝶,你喜欢什么食物?今晚我想要准备一顿丰盛大餐,庆祝我们的小家开工第一天。”
话音刚落,我突然撞在了什么厚实的软物上,上半身一个弹摔,一时间头晕脑胀。
“这是……什么东西?”
拂着额头站起,我重新朝身前望去,可是在那里,除了一如既往的雪原,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会是鬼打墙吧。〕
〔它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还是一直藏在森林?〕
放下肩头的绳索与行囊,摘去额前的防风镜,一片蜂花鸟语中,屏住了呼吸。
深色的镜片从额间退去后,眼前视野豁然一亮,这一刻,身前的雪原离我是多么的近,风信子上悬停了长喙天蛾又是多么的真实,但就在这一片清冷高寒的空气里,我缓缓抬起手,朝着一片云波廖翰的天空中探去。
再一次摸到那个固体。
“是真实的。”
感受到热度的那一刻,我喃喃自语道。
这瞬间,我意识到什么,双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极速缩回。
“幽冥蝶……”
我刚想回眸,眸中湖光山色化为倒影涟漪,连篇消失,与此同时,蝴蝶的影子卷在云梦之间,来不及捞捧,便从我指间游走。
与此同时,一种绝望攀上心头。
站立在原地,思想与身体同时陷入了呆滞。
“奇怪……”
我缓缓抬手,摸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里好像空了。”
“幽冥蝶……普赛克……”
缓缓蹲下身去,再一次抱头痛哭起来。
头好痛,身体就像要四分五裂一般,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拾起脚边当初写了一半的日记本,眼泪鼻涕全都挂着脸上,第一次用此生积累的最是惨绝人寰的话语,把那些研究员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我就是喜欢它!我就是喜欢梦中的它!怎么了!!!”
“你们究竟算什么东西!你们凭什么囚禁我!凭什么往我的意识里乱丢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狗屁东西!”
泪水婆娑间,幽冥蝶的身影仿佛化为一个小精灵仙女,在我眼前蹁跹起舞,灵动的羽翼,窈窕的背影,而这一刻,就是永别了!
我越想着越是难过!越是愤怒!我狠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和这些研究员拼了!
举起拳头,凭空挥舞着,踢打着,对着空荡荡的黑暗无力的捶打着,最终,全都重重的砸向自己的颧骨!
“该死的,我不知道怎么做到!”
“废物!废物!我这个废物!”
当初,试图挣脱时,该试的方法,该喊的求助,该舍的尊严,该尝试的一切极限,我全都探遍!可是,都没有用。
没有一个能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效果,这些研究员依旧是对我的身体,我的大脑,随心所欲的加以虐待与改造!
“听不见,看不见,除了感官就一无所有,现在,竟连幻想中最后一片心灵净土也锐挫望绝……”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把我们分离!!!——啊!!!为什么呀!!!”
嘶吼着,咆哮着。灵魂已经在此刻发生不可逆转的【畸变】。
“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再迟一点不行吗!?我还没来得及为幽冥蝶烧一顿饭!搭一个遮风避雨的小屋!甚至就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说,它现在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多恐慌呀……啊啊啊……你能知道吗!!?”
拼命挥拳揍着自己的脸!
我真的好绝望呀!我想回去,无论用什么办法,让我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拂过我的泪眼。
恰如睡梦中被一条巨蟒爬遍全身,无法抵触的生物性厌恶,一下子哄上我的头皮,我的所有感知都因惊愕而悚立,一应激跳跃摔翻在地。
这种真实的热度,是幻想中的清风无法匹及的,我清醒的意识到,更加残忍的现实就摆在我的眼前——
如果我不能战胜眼前这个迄今为止、最强大、最真实的劲敌,如果我不能赶走这个来历不明的入境者,那么,不论是幽冥蝶,还是普赛克,皆要因我的弱小而死,就跟当年母亲和妹妹一样,全部离我而去:
“不行!绝对不行!那群野心狼就是故意的,他们想把普赛克从我身边夺走!”
我一下子从地面站起。
我绝不会当懦夫,我要保护幽冥蝶,保护普赛克!
歇斯底里的疯嚎着:
“不管他们望我的大脑里丢了什么东西,丧尸!机器人!还是毒蛇!我现在就要把它们全部清除出去!这是我的大脑!我的意识!”
豪言壮语过后,身心率先陷入了寂静,紧闭着眼,站在原地数秒,或者更久,几分钟、几个小时。
那一刻,伸出手。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但没办法,没有视觉听觉嗅觉,我只能用这最蠢的办法去探索。
知觉是我的唯一凭借,当下,我只能运用它去获悉这个外来生物的冰山全貌,甚至就连位置,都要靠这种盲人摸象的方式去得知,等于说,我必须得永远暴露自身的透明!在这种连个武器都没有的状态下,简直是去送死。
但是,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死与我活,我们之间自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接成这样的死结。
终于,在走了两步后,我再次感受到熟悉/或者说,陌生的温度。
这一刻,我的眼前犹如没有雷暴的暗夜之海般,每一次按压都是坠入最深的渊底。
我告诉自己:
没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我自己的意识世界,即使被恶魔咬死了。又怎么样呢,反正恶魔也会被困在这副身体里,到时候就一同化为行尸走肉的怪物。
只是对不起了家人和普赛克。
继续摸索下去,传来的手感是厚墩墩的踏实,只知道面前这个生物体很大很大,或许不亚于一架小型战机,吨位也是无法估量的恐怖级。
但是,单从这样平白的方法去探摸,根本无法感受这个怪物全貌、心跳,甚至分不清怪物的头是在那一边,我只能随便选择了一个顺时针的方向,尽量把身体贴近这个正在呼吸的巨型怪物,面颊仿佛都能感受到这个怪物身体上传来的温热。
细致又快速的围着生物的躯体走了一圈。
这时,手上的震感传来,即刻收回手臂,一个滚地跃到五米之外。
今天的探索到此为止了。
论持久战,我从未打算一次性弄透这个巨型生物的一切,以弱博强不是我的天赋,也不符合我的现状,身为猎人一族的后裔,我要用毕生的智慧把这个沉默的“客人”慢慢给耗死。
“幽冥蝶,等着我,我绝不会认输!”
家,就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