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杀意迎面扑来,徐轶的眼神深邃冰冷,他坚持问:“你想要什么?”
大黑熊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笑道:“想要你们的命。”
裴诗淮打量四周的一切,唇角紧抿,他拉了拉徐轶的衣角,悄声说:“我们该怎么出去?”
徐轶没吭声,他的下颌线条紧绷,目光分外不亲善,几个小啰啰磨刀霍霍,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冲上去将他俩大卸八块。
他扭头,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裴诗淮眼睛上,“怕见血的话你先死。”
裴诗淮:“……”
徐轶难得不正经来了一句,而后落在他眼里的光擦过裴诗淮的脸,停在后山。
后山的密林里忽然涌出来一群人,脚步声再轻,逃不过徐轶的耳朵,他们藏在杂草后面,窸窸窣窣。
大黑熊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望向后山,几十支箭矢对准了他。
他惊慌失措,下意识后退回弟兄们中间,喊道:“什么人?”
辛承之从箭矢后面冒出脑袋,他朝下面的一群山贼喊:“把他们放上来,否则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阵仗一看便是官府的阵仗,大黑熊脸色铁青,太阳穴的青筋凸起,他示意其中两个手下上去擒住徐轶和裴诗淮。
两个小啰啰刚走了两步,即刻被两支飞箭射中,一命呜呼。
徐轶微微低下头,上前半步,微妙的将裴诗淮和两具尸体隔开。
大黑熊开始隔空喊话:“官差大人,有话好好说,我们先放一个,你让我们走,我们把他留在路上,行不行。”
辛承之看了看徐轶,徐轶点了点头,推了裴诗淮一把。
裴诗淮瞪大了眼睛,像白日见鬼,他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一言难尽,而后大言不惭地说:“我皮糙肉厚,福星高照,我留下来。”
福星高照裴诗淮往徐轶身前走,做好了留下来的准备,徐轶眉眼间飞快的闪过不耐和烦躁的神色,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裴诗淮最近点儿背,总是被人拍晕。
他倒在徐轶怀里,徐轶喊人把他抬上了山。
二当家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看都是这个话少的是主子,那个话多的是奴才,主子怎么会保奴才?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正抬手让人把徐轶绑起来时,山上的官老爷不干了。
辛承之缓缓从上面走下来:“我换他,你把他放了。”
眼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赶着送死,把山贼整不会了,大黑熊走近指了指徐轶,又指了指辛承之,试探道:“要不一起?”
等他走近,变故陡然发生,徐轶迅速出手,来了一招最拿手的擒贼擒王。
先不说二当家的功夫如何,光这么大一个块头摆在这里,普通人根本无法拿捏,徐轶轻巧的攻击他的膝盖,用肩肘撞胸,令他扑空,随后从背面勾手,一把小木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大黑熊被木剑锋利的剑刃顶着,动弹不得,他骂骂咧咧地问:“你不是后来又喝了洒了迷香的水吗?”
徐轶嗓子发紧,轻描淡写说:“假装喝了两口,吐地上了。”
当时裴诗淮咣咣喝了几口,他有没有力气对战局没有丝毫影响,作为武力担当的徐轶多留了个心眼,只轻抿了两下。
此外,在裴诗淮还没醒的时候,他在屋子里搜寻到一根小木棍,贴着墙角把一端磨尖,塞进了袖中。
他原本衣服里的剑器,早在昏迷的时候全被这群小贼搜走了。
徐轶挟持着二当家,领着辛大人一路后退,大黑熊不安分,几次想要挣脱,徐轶直接让他见了点儿血。
他神色倦怠,脸上挂着冰冷的霜色,体内火气充沛,正愁无处发泄,不发威总把人当病猫,都是惯的。
蔫了的大黑熊被人拖着走,三个人一上山,辛承之一声令下,将士们不疑有他,纷纷射出了手里的箭。
下面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成了一片死亡坟场。
大黑熊当场成了一只呆熊。
辛承之让两个手下把他架走,还没等他求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气呵成一命呜呼。
徐轶冷冷扫了一眼倒下的身体,眼神似漫满大雾的山谷,晦暗不明。
辛承之松了一口气,朝徐轶行礼,拱手道:“在下官管辖的地方让王爷受惊,下官有罪。”
徐轶毕竟被救,他抬眸:“多谢辛大人赶来营救。”
辛承之佩服道:“王爷勇冠三军,哪怕今天没有下官,也定能虎口脱险。”
“只有傻子和弱者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徐轶揉了揉手腕,看见裴诗淮还在昏睡,开口说:“辛大人,帮我准备一辆马车。”
马车穿过荒山和闹市,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沛县自从换了县令后,尽管百姓肚子还是填不太饱,街道上看着却活泛了不少,小孩儿蹦蹦跳跳的东访西蹿,嘈杂的嬉闹声把裴诗淮吵醒了。
裴诗淮醒来后脾气不太好,后脑勺隐隐发痛,他轻碰着后脑勺说:“哪个混蛋……”
余光里瞥到徐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裴诗淮瞬间清醒,晕倒前的记忆一股脑儿全回来了,这个混蛋拍晕他,把他先安全的送上了山。
话还没来得及完全吐出来,裴诗淮把走到嗓子眼的话叼了回去,扔进肚子里,乖巧的坐好。
他有些烦躁,眉目间写满了心事重重,徐轶这么对他是几个意思?这让他将来怎么好意思对徐轶下手?
郁闷。
裴诗淮心里百感交集,滋味苦涩,自己一个人惆怅了起来,徐轶也不搭话,他神色疲惫,看裴诗淮醒了后闭上眼睛休憩。
快到府衙门口,空气里传来了热气,此起彼伏的救火声传遍了整条街。
徐轶和裴诗淮下马,府衙外面围了一圈提着水桶来来回回跑的官兵和百姓,远远望去大火冲天,火势如巨龙直冲入天,激起滚滚黑烟。
徐轶在人群里看见了新任县令,新县令自己手里也提着半桶水,累得气喘吁吁,看见徐轶恭恭敬敬地行礼。
徐轶脸色铁青,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新县令刚走马上任,州府就被烧了,眉眼间堆满了委屈,“府衙无端失火,不过王爷放心,里面的人已经全撤了出来,火势也得到了控制,现在只等着灭火。”
裴诗淮看见水龙已将府衙团团围住,火势不会再外延,但这一圈里的东西,保不准全烧成一片黑土。
别说信了,盆都能烧成焦的。
与此同时,杨飞放下空桶跑了过来,脸上黑的和花猫一样。
裴诗淮盯着他狂看:“杨将军扑耗子去了?”
杨飞懒得和他浪费口舌,看向徐轶,锁着眉摇了摇头。
徐轶当初为了保险起见,让杨飞和他们兵分两路,同时赶往这里取信件,果不其然他们在路上被山里的毛贼坑了一把,谁料杨飞也没得手。
有人思虑更周全,动得比他们还快。
州府里,辛承之遣散了下人,只留下匆匆赶回来的最信任的手下,他问:“怎么样了?”
手下答:“大人放心,一把火已经全烧干净了。”
辛承之敛起疲顿的神色,喝了口热茶,这几日应付徐轶,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既然如此,不该留的人,处理了吧。”
憨厚的老头面露杀意,将未喝完的茶水利落的倒入花盆,下属领命而去,很快不见踪影。
辛承之轻叹一声,负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在官场中沉浮多年,他深知滴水不漏太难,一错万错,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说话。
承诺比纸还轻。手软心慈,下一个被无声抹去的人就是自己。
没人想往死路上走。
沛县,府衙的火势渐熄,一片狼藉。
杨飞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裴诗淮装大尾巴狼若无其事地接上:“天无绝人之路,何况我们的队友是心眼比头发还多的崔县令。”
崔昊当时让他凑近,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脱身,但想为家人留一些福泽和保障,交待了后事。
说到最后,他告诉裴诗淮信件不止被他放在了一个地方,如果他们回去他不在了,帮他报仇。
三人驱车赶往崔昊存放信件的另一个地儿——崔昊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一片荒山里零星落着几座茅草屋,最后一批老人老死之后,这里成了空城,毫无生气。
“崔县令果真是寒门出来的状元。”裴诗淮推开快要散架的木屋,屋里极其紧窄,由此猜想到当年的住户只够温饱。
杨飞在山间的小河里洗了一把脸,他已没有方才那么狼狈,挽起袖子说:“可惜崔县令后来还是被钱财迷了双眼。”
裴诗淮回过头笑:“人都难逃当的囚徒。”
他让徐轶留在外面,看了看杨飞,也把他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进去将柜子里的书信翻了出来,惹了一身灰。
徐轶打开信件,脸上阴晴不定,裴诗淮抖了身上半天灰,好奇道:“能用吗?”
“能。”徐轶简短一点头,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脸色阴了些,他说:“回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