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没有心跳,人的心跳在夜里都会放缓,徐轶趁着清淡的夜色看了翻他行李的人半天,而后,一把长剑悄无声息的抵到了那人的侧脖。
冰凉的触感让人忍不住一激灵,那人警惕的回头,立马腿软矮了半截。
“客官,饶……饶命啊……”
屋里没点灯,夜色昏暗,徐轶的轮廓模糊不清,他问蒙面人:“还有别人吗?”
蒙面人迟疑着不说话,剑锋贴近了他的皮肤,不痒,反而让他寒毛尽竖,他哆哆嗦嗦地答:“隔壁……隔壁有。”
月明星稀,走廊里鸦雀无声,清透的月光打在地上,视野极其开阔,徐轶用剑指着蒙面人,逼他打开了裴诗淮的房门。
裴诗淮房间的门一推就开,明显锁已经被人打开了。
门刚被推开,另一个高个儿的蒙面人指着徐轶身前的人,压低声音说:“你已经完事了?”
蒙面人仅露出一双无奈而委屈的眼睛,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徐轶已经从他身后杀了出来,高个儿蒙面人丝毫没有预料和准备,被徐轶一剑抵住了胸口。
咚一声行李落地,蒙面人双双就范。
徐轶推开自己身边这个,让他去找绳子,他没走几步,和高个儿的一对视,立马弯回去想要擒住徐轶,两个小贼心有灵犀,他们有两个人,而徐轶只有一个人能打,试图扭转局面。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徐轶。
徐轶反应极快,一脚将他踹飞,蒙面人被从隔壁赶来的杨飞按在地上,被徐轶拿剑指的那人还没来得及逃,也被徐轶反手擒下。
杨飞听到响动后立马赶了过来,唯有裴诗淮仍睡得香甜,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当听到地上两人的哀嚎时,才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以为自己在做梦,远远望去乌漆麻黑,借着开门洒进来的月光仔细一看,除了站着的熟人,地上还趴着两个。他看了看徐轶,又看了看杨飞,指着地上的两个人问:“他们是谁?”
这时,唐天也从走廊尽头赶来了,看着裴诗淮房间里一地狼籍,哑口无言。
杨飞睨了裴诗淮一眼:“唐大人都醒的比你早。”
裴诗淮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能睡是福,何况身边有徐轶和杨飞这两大猛将守着,要不是因为周遭太吵,他能安心的睡到天明。
唐大人在某种程度上比裴诗淮靠谱,他点燃了烛灯,房间里一下子亮堂了。
裴诗淮眼睛被不舒服的晃了一下,他终于全身心的清醒,这不是梦境。
徐轶把门带上,对地上的蒙面人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蒙面人见识到了徐轶和杨飞的功夫,心服口服,不敢造次,其中一个说:“客官,我们是盗贼,今天我们点儿背,东西全在包里,你们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杨飞没见过脸这么大的盗贼,他狠狠压着其中一个的肋骨:“当贼还想让我放了你们?”
裴诗淮在他们问话间火速整理了自己的行李,除了被翻出来的一丁点家当确实什么都没丢,盗贼折腾这一趟要赔死。
“客官,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今年不景气,实在没办法才出来偷的。”
“明天早上送到官府。”徐轶收起剑,和杨飞将两个人绑好,看了一眼时间说:“还能睡一会儿,回去睡觉吧。”
“等等。”裴诗淮着急地拉住了他,“他们两个留在我房间里吗?”
徐轶看了他一眼:“绑的很结实。”
裴诗淮无辜道:“我胆儿不肥,求勇士和我换房间。”
唐天插话了:“越往江州走治安越差,街上小偷小摸的也多,对贫民来说填不饱肚子是大事,不容小觑。以后我们两个人住一间房吧,互相有个照应,这次只是图财,下次如果遇到心狠的,可能是害命。”
“唐大人所言甚是。”裴诗淮积极附和,“越往江州走,突发状况也会更多,钦差是很危险的工作,我赞同两个人住一屋。”
徐轶略加思索,爽快地答应了,“可以,以后裴诗淮和我住一间,杨飞和唐大人住一间。”
裴诗淮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徐轶问他:“你要继续一个人住这里吗?”
裴诗淮摇了摇头。
徐轶:“跟我走。”
裴诗淮扭扭捏捏地和徐轶进了房间,事发突然,等到屋里只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忽然无比清醒。
徐轶站在床边问他:“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嗯?”裴诗淮摸了摸床边,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一步,“王爷为什么不和唐大人住一间?”
徐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过去把唐大人换回来,来得及。”
裴诗淮想了想唐大人的战斗力,立马爬上了床,乖乖躺到了最里面。
徐轶熄了灯,躺在了外侧,夜再次陷入了宁静,四周一片漆黑寂静,裴诗淮眼睛睁的像铜铃,心砰砰直跳。
连日的奔波疲惫让他忘却了先前和徐轶尴尬又荡漾的瞬间,专注于公事不想私事的时候,他能没有任何包袱和徐轶相处,而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奇怪而诡异的念头通通冒了出来。
裴诗淮松了松自己的衣领。
热。
渐渐的,徐轶平稳悠绵的呼吸声传来,裴诗淮侧头看他,平时徐轶英俊飒气,此时的侧脸精致而乖顺,他的目光从眼角流连到唇角,心里更加烦乱。
裴诗淮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快清晨,终于熬不住睡了一小会儿。
等他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的时候,神色萎靡,蓬头垢面,徐轶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完事,他看着裴诗淮颓丧的样子,问:“昨晚没睡好吗?”
裴诗淮点了点头。
徐轶不解地问:“我在你旁边你还没睡好吗?”
裴诗淮哭笑不得,心想说:大哥啊,正是因为你在旁边我才睡不好的,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徐轶给他纯洁的身心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你在想什么?”裴诗淮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却一声不吭,徐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用手敲了敲床沿,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没什么。”裴诗淮用力淡化此事,作为一个要干大事的男人,内心绝不能如此丰富而敏感,他起床穿好衣服,潦草洗漱,杨飞一大早报了官,四个人没在客栈吃早饭,而是找了外面的摊贩。
老板娘早上送走他们的时候板着脸,没有先前语气热络,话也不多,神色中还掺杂着难言的畏惧,裴诗淮悄悄对杨飞说:“这说不准是一家黑店,老板勾结了盗贼坑客。”
考虑到这点,徐轶选了外面的早餐馆喝羊肉汤,裴诗淮晚上没睡好,难得没有胃口,脑袋晕沉。
唐天望着寂寥的街道,盯不远处盯了半天,喝了一口羊汤暖胃,“前面的菜摊上有人偷东西,没得手。”
“世道维艰,百姓的确很难。”徐轶看了杨飞一眼,“吃完早点赶路。”
街上萧条,人烟稀少,裴诗淮挣扎着把羊汤喝完,年景不好,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粮食,杨飞将马喂好,唐天先上了马车。
裴诗淮吃饱之后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徐轶也在等杨飞将马车安顿好,简易的棚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裴诗淮看着桌上漂亮却冷冰冰的剑,毛手毛脚的摸了摸剑柄。
“小时候家里找过师傅教我习武,可惜我那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然现在说不定还能接王爷两招。”
徐轶将随身的佩剑往前推了推,裴诗淮得以看得更加仔细,他拿起剑拎了拎,正看着剑柄上繁复的花纹,想问徐轶那是什么意思,徐轶忽而把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徐轶出手极快,眨眼之间,裴诗淮已经毫无反抗的余地,身家性命全在徐轶一念之间。
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他看着徐轶讨好地笑了笑:“王爷,怎么了?”
徐轶用剑抬了抬他的下巴:“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梦话吗?”
裴诗淮心里一紧,冰凉的恐惧感侵袭了全身,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裴诗淮被迫仰起了头,他直勾勾地看着徐轶,面不改色:“我说了什么?”
徐轶漠然片刻,将裴诗淮晾了半天,而后说:“你说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说你要杀了我。”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眉眼间温温和和。
听到徐轶这句话,裴诗淮反而松了一口气。
“王爷,”裴诗淮大胆伸手抓住了徐轶的剑,将它往外轻轻推了几分,“吓死我了,梦话而已。”
徐轶没再说什么,他目光平静,看着裴诗淮,眼睛里仿佛还带着一层温润的水幕,却莫名有一股深深的压迫感。
裴诗淮咽了一口唾沫,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仍摆出一副嬉皮笑脸:“民间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
不远处的杨飞喊他们上马车,徐轶干脆利落的收回了剑,把行李扔给裴诗淮,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裴诗淮拎着两个人的行李,他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脖子,脸色严峻,眼神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