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雷鸣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别墅外下起倾盆大雨。房子里沉默许久后,陈卓姿轻吐一口气,忽然转变态度:“我同意他去。”
保养得当的脸缓缓转向自己的丈夫,表情温婉,丝毫寻不见刚刚歇斯底里的影子。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娇声嗔怨丈夫:“晚宴一向是我陪你去的,这次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现在准备的时间都紧凑。至灼的礼服我也一起准备吧?”
面对突然贤淑的妻子,至富像是一脚踹进棉花里,之前的愤怒无处发泄。即使不满再多,这毕竟是自己生活多年的老婆,年轻时也曾海誓山盟,她的确为了自己事业的成功做出许多牺牲。
看着陈卓姿风韵犹存的脸,至富那股气逐渐消散。他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尊严,冷脸随意训斥:“以后不能这样无理取闹了。”
陈卓姿也只是低眉顺眼地听着,至富心情舒畅,交代她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一切。
“晚宴礼仪你亲自教小灼,至家出去的人总不能因为没有教养丢人。”他补充完,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至富垂眸看清电话号码后,抬眸扫一眼在场的几人,他们都或垂头、或陪笑,一副对自己完全顺从的模样。得到满意的结果后,他立刻接起电话下楼,与电话那头的言语间全是客气。
至富离开。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躲起来的阿姨才出来主动处理楼上的一片狼藉,至辰叫过来一个给至灼处理伤口。
左眼眼尾约半厘米长的口子,伤口不深,但渗出不少的血。消毒药水与之触碰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在眼角炸开,至灼下意识嘶了一声。
至辰瞅着阿姨的动作,紧张问:“你轻点,这不会留疤吧?”
阿姨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只是依照着平时的生活经验回答:“应该不会。”
至辰松了口气:“那就好。”
至灼倒无所谓:“多个疤也没什么。”
“那可不行。”至辰表情严肃,“万一留了,每次看到你就能想到我亲妈谋杀未遂在你脸上留个疤,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至灼好笑地瞥他一眼:“一般人只会可惜我这张脸。不过这种事你不用担心,你的母亲总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至辰脸上的神采忽然暗淡下去。他垂首没有回答,看到桌上有一盘准备的糕点,顺手抱到怀里继续吃起来。
这边阿姨已经帮至灼包扎完毕,至灼说了一声谢谢,将视线放在至辰身上。等人收拾东西离开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暴食的?”
至辰不解:“什么暴食?”
至灼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至辰低头,看着快吃光的糕点盘,嘴巴咀嚼的动作缓慢下来。
“你在焦虑什么?”至灼看着他停滞的表情,平淡的眼睛里仿佛看透对方的灵魂。他启唇,开合的唇瓣间泄出的每一字似乎都在加重对方的不安:“父母的争吵,妈妈理所应当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爷爷奶奶的事不关己,还是——出生在这个家?”
被吃空的糕点盘被人放回桌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至辰猛的站起身。
“我约了人出去玩。”
说完,他匆匆转身朝大门走去。
至辰前脚刚走,陈卓姿的身影就出现在至灼的视线里。她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冷眼看向至灼。
至灼抬头,好整以暇等待她的话。
陈卓姿却强忍下想说出口的质问,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阿姨来教你礼仪。”
看来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至灼仰倚在沙发上,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自己开始拱火:“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走吗?”
对现在的陈卓姿来说,至辰就是她的死穴。今天一连串的事件让她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自从发现至富在老家偷藏了一个极美的妻子后,她逐渐开始明白爱情只是可笑的东西而已,利益和儿子才是她的一切。陈卓姿将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部倾注在至辰身上,她为儿子突如其来的叛逆苦恼过,不过不久她就想开了。
在这个家里,儿子即使不耐烦也只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只会为自己妥协,因为至辰明白只有她全心全意为他的未来而努力!不是那个只敢在家找存在感的至富,更不是那对虚伪的老夫妻!
那是她的儿子,她唯一的骨肉,自己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现在,对面这个小兔崽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他,甚至快把儿子从自己身边抢走了!
终于,陈卓姿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现出原形:“你敢动他,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至灼唇角逐渐勾起:“这样才对嘛,和我装什么呢?”
陈卓姿居高临下地看着至灼,那眉眼间熟悉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攥紧双手,长长的美甲片在手心留下极深的痕迹。看着微笑的至灼,她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红唇因太用力甚至颤抖了几下,陈卓姿用几乎是用气音肯定道:“你是来为贺桃报仇的。”
贺桃是至灼这个身份母亲的名字。
至灼微笑着不说话,陈卓姿的眼睛却充斥血丝,呼吸都深重起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捏住至灼的脸,在白皙的皮肤上按住刺目的红痕:“既然你要来,那就等着吧。妈妈经历过的事情,儿子当然也要品尝一遍。”
陈卓哼笑一声,姿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长着这样惹是生非的脸,出了事就是活该。”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至灼放下嘴角的笑容,挑了下眉:“系统,看来我的两位妈妈之间还发生过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呐?”
【该部分不在权限内。】
又是需要承担的风险。
指尖在眼角的创可贴拂过,至灼轻笑一声:“你知道我的计划吗?”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确认他们会影响我的结果呢?”
系统:【我可以计算出一切可能性,依照影响可能性筛选出影响内容。】
至灼眼睛里泄出刚好的疑惑:“那谁的影响最大?”
系统沉默了一下:【你是在套我的话吗,至灼?】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至灼笑了下,单手支着脑袋,“系统,你这么肯定他们的影响率,难道这里只是你虚拟出来的世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
面对这个问题,系统意外地坦诚:【我是未来人类文明的产物,这里不是真实也不是虚假,只是某些破碎世界的片段而已,这里的发展我只能计算、无法掌控。未来人类可以命令我穿梭世界,却仍然没有完全破解自身的秘密,我的任务之一便是寻找观察对象收集数据。】
“这样啊……”
至灼侧头望向窗外,滂沱大雨浇灌而下,不见停止。
“所以我是你的观察对象?”
【是的。】系统机械音无机质地回应,【我们更倾向于寻找健康运行世界中的人类放在可知环境中观察,我们会通过计算选择不影响世界正常运行的时机和对象,死亡节点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之一。】
系统的话与外面的雨声,勾起至灼对那个傍晚的记忆。
那天傍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他打开家门,里面没有开灯十分昏暗,只有餐厅透过来晃动的火光。他的父亲母亲少见地没有出门吃喝嫖赌,享受自己放荡的人生。一反平时比仇人更冷漠的态度,从餐厅里走过来热情亲昵地向他招手。
“小灼,快来看看我们为你准备了什么?”
至灼僵硬地被推到餐桌面前,桌上放着两顶烛台照耀,烛光下佳肴丰富,中央放着一个双层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勾画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至灼将手中滴着雨水的伞挂在椅背,坐下。他垂眸安静地听着这对夫妻叽叽喳喳不停的声音。他们对这些年对至灼的所作所为进行自我谴责,他们忏悔自己知错,以后发誓绝对会改过自新,一家三口以后一定会幸福地生活。
打火机发出引火的“啪”声,小小的火苗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他们兴奋地唱着跑调的生日歌,催促着至灼吹灭蜡烛。
至灼顺从的吹灭。
“快尝尝好不好吃?”妈妈催促的声音里激动地颤抖,显然十分期待。
至灼抬眸直直看向他们,一动不动。长时间的对视让对面的两人脸色逐渐产生变化,渴望、激动,遮掩、心虚,最后在他的冷漠无言下,看过来的眼神甚至生出几分恐惧。这些全都半点不差地映在漂亮的褐色眼瞳中。
只有烛火照亮的昏暗餐厅里,至灼忽然轻笑一声。他垂眸扫过满满一桌的东西,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想让我吃哪一个?”
对面的夫妻颤抖着手,一同指向正中央的生日蛋糕。
失去意识之前,至灼是微笑的。他觉得如果人无法选择父母,他就是如此不幸只能面对这样的家庭,道德束缚他无法完成心中想要的复仇,那么死亡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完美的计划。蛋糕里的安眠药大概用量不足,至灼在弥天大火中醒过来,听到了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玩一个游戏,成功后你将会实现愿望。】
别墅华丽的客厅里,至灼脸上没什么表情,通透如琉璃的褐色眼睛里空茫茫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
“无所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会配合。我只要你实现我的愿望就行了。”
他不需要复活,也不要亲手复仇。立刻去死不就好了吗?不珍惜生命,那就一秒也不要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