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这样阴沉的天,林惜南迷迷糊糊间居然涌上了一丝睡意。薄薄的风衣外套挡不住颈侧吹进来的风,林惜南有些不舒服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或者是五分钟,总之半睡半醒之前,林惜南感觉背后突然一热。她攸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睡意朦胧的双眼四处看了一圈。
江洇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听见动静从手机里抬起头,笑道:“醒了?”
“啊。”林惜南放松下来,摘下一侧的耳机,有些埋怨地揉了揉眼睛,“突然盖了件衣服,吓死我了。”
江洇乐了:“吓到了还能继续睡?”
“?”
“你动了一下之后。”江洇慢条斯理地开口,“又睡了五分钟。”
“???”
林惜南不太相信自己睡的这么死猪,怀疑道:“但我感觉我很快就醒了。”
“错觉吧。”江洇没和她争,“睡着了都这样。”
林惜南回想了一下醒来之后江洇确实是坐在对面玩手机。
对不起,确实很死猪,
她摸了摸身上的外套,决定放过自己不再纠结这个,直起身靠着座椅伸了个懒腰,放在腿上的手机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在木板上。
耳机线骤然被拽开。
扬声器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正在十分敬业地播放“现在受力分析图画出来了,根据这个图就要对质点做力学分析……”
林惜南面色一白。
江洇:“……?”
他看向林惜南空白的表情,有些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地上还在兢兢业业干活的手机,犹豫地问:“是……我在讲课?”
林惜南不说话。
江洇似乎是有点难以接受林惜南听着这个音频睡觉,又问了一句:“我平时讲课……很无聊吗?”
林惜南白皙的脸难得开始发热,她僵硬地收起伸懒腰的动作,弯腰捡起手机暂停了音频,从脑海里随便挑了一条弹幕:“不是,你听我解释……”
去你妈的张然。
没事儿在我面前喊什么你听我解释。
“不是,不无聊。”她尴尬的头皮发麻,“我这个是,没听懂。对,没听懂,所以再听一遍。”
江洇“哦”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最近也没复习牛顿第二定律吧。”
林惜南哭丧着脸喊道:“江老师,你放过我吧。”
江老师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见状更起了逗人玩的心思。他撑着脸侧悠悠地问:“什么时候录的啊?是不是拿这个当催眠用呢?”
林惜南凝固在了藤椅上。
操。
还真是。
当然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打死也不可能承认的。
“不是。”林惜南昧着良心面不改色,“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她稍稍感受了一下心口的跳动。
好的,自己向来没有良心。
江洇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那就是了。”
林惜南气的起身就要走。
这天聊不下去了。
谁爱聊谁聊吧。
等站起身之后,林惜南觉得这样走了像是自己理亏,又灰溜溜地坐了回来,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问:“江老师怎么来这儿了?”
江洇笑眯眯地说:“早就上来了,找保安要了钥匙,上来坐坐。你不怕一会儿喊到你了?就这么跑出来了。”
林惜南按亮手机看了眼流程单,碎碎念似的读了几个节目名称,掐指一算说:“我上来的时候还差五六个呢,急什么。”
她重新靠回椅背,伸直双腿舒展了一下肌肉,极为享受地瘫在藤椅里。两人齐齐安静下来,林惜南才感觉到缠绕了自己好几天的不爽在一觉睡醒之后不见了。
像以前无数次和江洇独处一样,她觉得自己情绪开始飞扬,随便江洇说句什么话她都能笑半天。
就好像是在诺大的校园里,她至少又找到了一片可以放松警惕的游乐场。
快乐因子争先恐后地在她骨髓里欢腾,林惜南脱下厚实的外套抱在怀里,问:“你一直在礼堂?”
“嗯。”江洇说,“下午两个班都没课,我来看看。高三的代表除了你和陈铭还有谁?”
林惜南掰着手指说:“还有七班的周瑾,三班的何以。”随即她笑了,“你知道吗,钱主任还想让我们集体出个节目,诗朗诵。周瑾不是本地人,她那边有点分不清前后鼻音,听钱主任这么一说脸都绿了。”
“钱主任这么多想法?”
“对啊。”林惜南笑的极为放肆,“我们四个全票拒绝了。”
随后她满脸神秘地问:“江老师,你知道钱主任叫什么吗?”
江洇一听她这么问就笑了,那模样显然是早就知道钱主任大名钱多多。等到他终于笑够了,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接茬:“嗯,不知道。钱主任叫什么?”
林惜南有些无语,静静看了江洇片刻。
江洇维持着好奇的表情,很给面子。
两个人隔着小圆桌对视了一会儿,林惜南率先崩盘,边笑边无奈道:“倒也不必这么捧场。”
“那还是得捧场的。”江洇说,“不然你一个人多尴尬。”
林惜南笑开心了,兴致起来了,晃着双腿又开始没遮没拦地瞎撩拨。她双手撑在身侧,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去会议室了?”
江洇的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在教室上自习是不是更认真点?”
“哪有。”林惜南说,“陈晨一会儿回头找我说句话,我一会儿找我同桌说句话。看堂老师凶巴巴的,吓的我只敢跟我同桌小纸条联系。”
江洇挑眉:“你那不是小纸条吧?作业上聊天也叫小纸条?”
林惜南:“?”
她呆了一下,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江洇一下笑出声来:“我当然知道。”
他轻轻咳了一声遮掩住一丝戳穿了真相的愉快:“我改作业的时候看到了。”
我操。
改作业看到了。
那他妈真要完,她写了什么。
见林惜南在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裂开,江洇故意掰着手指细数:“晚上吃什么,怎么还不下课,带伞了但是没下雨有点亏……我记得的就这些了。”
林惜南干笑一声:“那你不记得的呢?”
“也许是还有多久下课这种吧。”江洇随意掰扯了一句,看了下时间问道:“是不是快到你了?”
礼堂音乐声小了一点,主持人的腔调依然激情澎湃。林惜南按亮屏幕,站起身说:“确实,江老师一起下去还是在这坐会儿?”
江洇跟着她站起身:“不坐了,我也就是嫌里面闷,出来透透气。”
“行。”林惜南说。
她把手上的外套抖了抖,重新递给江洇:“大冷天的,别着凉了。”
“还说我啊?”江洇讶异,“这么冷的天你还敢吹着风睡觉,生怕不生病能学习是吧?”
“不至于不至于。”林惜南说,“我生怕不能学习。”
灯光昏暗的观众席,许多人凑着脑袋低声聊天。两人一前一后从侧门进来,林惜南看见陈铭和张然坐在了最后一排,直接绕到后排空地走过去,放轻了动作趴在两个人的座椅靠背中间:“干嘛呢?”
“卧槽!”张然正低声和陈铭聊天,被林惜南这么一吓,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林惜南被他这个反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卧槽,你至于吗?”
江洇立刻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不许说脏话。”
林惜南:“?”
怎么就打她一个?!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洇:“张然也说了啊?”
张然:?勿cue
一碗水端平,江老师公平起见,往前在张然脑袋上也敲了一下:“坏习惯改掉。”
林惜南这才满意地笑了。
几分钟后,这场舞蹈课节目终于结束,李浙又拿着流程单摸到后排,同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就带走了林惜南。临走前张然半真不假地挥了挥拳头:“班长加油!”
听见说话的动静,周围的人往这边看过来,林惜南嫌丢人,拿着演讲稿挡着半张脸,快步跟上李浙去了后台准备。
后台空地上,衣服鞋子包包摆了一地,街舞社的女生穿着统一的服装从舞台旁边的楼梯上下来。林惜南被按在椅子上强行化了个妆,无奈只能闭着眼睛任人摆布。末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红了一个色阶的唇色,不确定地问:“老师,一定要这么红吗?”
化妆师都是高二年级的女老师来凑的数,笑着说:“当然啦,不然舞台灯光一打就看不出来了。”
林惜南又反复端详了一会儿,确认自己这张脸确实还能看,起身脱了风衣外套,露出了里面高三年级的校服。
她把折起来的稿子展开,看着主持人拎着裙子离开,然后清了清嗓子,扬起一个充满朝气的笑,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江洇站在最后一排的窗户旁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女生的演讲。
他看不出来林惜南有没有化妆,只觉得林惜南扎着高马尾,穿着宽大校服的样子很是活泼。
“砥砺奋进,自强不息。祝长南二中七十岁生日快乐,下一个十年再创辉煌!以上,我是高三六班的林惜南,谢谢大家。”
掌声响起,林惜南错开立麦深深鞠躬,默念了三二一,起身离开了舞台。
钱主任站在后台的台阶旁边,身边还站着一起来的几个学生。见她下来,钱主任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拉着几个人的手要一起拍照留念。
林惜南被推搡的很是无力,和周瑾一起陪着钱主任站在中间。两个女生当绿叶衬托着钱主任这朵鲜花,勾起笑容看向了相机。
少年少女,意气风发。
没等到校庆节目结束,高三还要回去继续上课。陈铭和张然也不愿意多留,两个人离开礼堂直接回了教学楼。林惜南本想回头找找江洇在哪儿,却被周瑾拉着要去买点饮料。
向来爱美女如命的林惜南只能跟着周瑾往外走,带上了想回教室但被林惜南强行抓走的何以。
感谢我吧小然然。
帮你带走了一个电灯泡。
她肘弯里搭着风衣外套,校服的拉链往下拉了一些,三个人离开礼堂大门到了综合楼。
大概是又红又专的节目实在无聊,综合楼外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高一高二的学生,正扎堆聊着天。
何以在自动售货机前买饮料,林惜南在花坛旁的瓷砖上找了个空地就坐了下来。她同周瑾不是很熟,好在周瑾也是活泼热情的女孩子,一路也叽叽喳喳说说笑笑过来。两个女生正准备在花坛边休息一下聊会天,就双双被旁边男生说话的内容吸引住。
“就三个月工资啊?那个学姐怎么样了?”
林惜南皱眉,周瑾猛然往那边看去。
七班的物理老师是陈良,这个话题林惜南不曾往外说过,但她也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事情已经传这么开了。
“停职了吗?高三都这个时候了换老师,太倒霉了。”
“那个学姐才倒霉吧,都快毕业了,被自己老师搞这么一出。”
“听高三的说是陈良一直跟那个学姐暧昧不清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惜南的脸色逐渐沉下来,她侧头看了眼周瑾,周瑾满是愤怒,咬着唇看着那几个男生。
眼见着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像话,林惜南站起身,走到三个男生旁边,面色冷淡地开口打断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中间的男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似乎开口就要骂人,看到林惜南的脸又戛然止住了声音,嗓音拐了个调。
男生尴尬道:“学姐好。”
林惜南沉着声音嘲讽:“学姐不太好。”
何以已经买完饮料过来了,皱着眉站在她身后。周瑾跻身上前,很是愤怒:“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三个男生均是一愣,看着另外三个散发着不友好的学长学姐有点尴尬。为首的那个挠着脑袋说:“不是的学姐,我们就随便聊聊,没别的意思。”
林惜南抱着胳膊冷笑:“哪个年级的?随便编排老师?你们年级主任管不住你们了?”
男生沉默着站在那里,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周瑾还准备说什么,何以轻轻拉住了她。
林惜南轻轻扬着笑容,确实有几分威慑人的气势:“没问清楚就别到处乱说,玷污人家人民教师的名声。”
说完她拉着周瑾,转身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男生的声音又小声响起:“就她,高三那个林惜南,好像就是她把收到的纸条全都交给了常主任。”
林惜南嗤笑一声,百般无所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