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每月有两日休沐,去领了宫里派发的银钱后,再登记就可以出宫。
昭沁拿着一袋子银子,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蹦蹦跳跳地走路,握着自己的银钱,开心地走在宫里的巷子中。
“阿沁姑娘要出宫吗?”沈鹤卿身着深红官袍,言笑眉舒。
昭沁微微一愣,“沈大人安好。”见他一身官袍,身姿潇洒,想来是刚刚下朝。
沈鹤卿与昭沁同行,轻声道:“今日是阿沁姑娘休沐吗?”
“是。”
沈鹤卿轻轻一笑,清晨朝阳落在他柔和的眼眉上,他声音轻柔好似芦苇扫过人的心房,“阿沁姑娘不用惧怕我,不用拘谨,正好我也要出宫,不如我们二人一同前行?”
昭沁微微张嘴,正打算同意,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嗤笑。
“沈大人怎么突然与宫女这般相熟了?”
霍祁潋向来随意,从未在宫里看见过他身着官袍的模样,今日一见,倒也有几分正经模样。
“霍大人。”
霍祁潋环抱双臂,不满道:“之前不都是叫我霍郎君吗?也不与我说一声安好?”
“莫要逗弄人家姑娘。”沈鹤卿无奈地笑道。
霍祁潋审视反常的沈鹤卿,道:“听说你要娶尚合公主?”
昭沁的钱袋落在地上,银钱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昭沁急忙蹲下身子去捡,沈鹤卿却比她快一步,她不小心触碰到沈鹤卿的手,急忙道:“沈大人……失礼了……”
沈鹤卿将钱袋放在昭沁手中,“无事。”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转眼盯着霍祁潋,“是啊,我听说霍大人想要娶鸾珠公主,到时候你还得叫我一声姑爹。”
霍祁潋的脸裂开,甩袖怒斥道:“沈鹤卿!胡说八道什么?”他的确更喜欢鸾珠公主,可没说要娶她。
“那霍郎君是打算娶锦盛公主吗?”沈鹤卿见到他恼羞成怒,哑然失笑道。
昭沁捏紧自己的钱袋,低头不语。
霍祁潋觉得今日实在丢脸,恶狠狠地瞪着笑容灿烂的沈鹤卿,人人都说他是白鹤仙人,在他看来分明就是一只嘴毒的老狐狸!
走出宫门后,昭沁行礼道:“恭送二位爷。”
霍祁潋不怀好意地盯着昭沁,冷哼一声,坐上自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沈鹤卿道:“不如我送阿沁姑娘?”
昭沁紧张地摇头,慌张道:“不用!我身份卑微,怎么敢让沈大人送我?沈大人若真要送我,我承受不住这福气,恐怕要折寿的。”
沈鹤卿自嘲一笑,“我才算是身份卑微的罪人。”说完此话,他神色黯然,离开昭沁的视线。
昭沁在街上买了一只烧鸡,急匆匆地赶回去找章刀宪。
章刀宪惊诧地看着昭沁回来,严肃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我不知道今日你会回来,粗茶淡饭。”
“我买了烧鸡。”昭沁将烧鸡递给章刀宪,“我做女官了!”
章刀宪不擅长夸人,拿着昭沁买来的烧鸡,笑着说道:“你自然能做女官,我知道。”
木匠的屋内有木头的清香,昭沁觉得此处很安心,看到章刀宪很安心,他保护了自己十几年……
吃饭之余,章刀宪关门,与昭沁小声说道:“我查过,当年接生婆都死了,找不到踪迹,唯有一家活着。”
“谁杀的?”昭沁问道。
“这谁知道?”章刀宪冷漠地望着昭沁,“你觉得是谁?”
昭沁想起李淮虞的那番话,沉默不语。
“李淮虞会想尽办法让那家人帮他,至于他的办法是什么……”章刀宪勾唇一笑,“我要好好看。”
昭沁沉重地放下碗筷,对章刀宪说起李昶荆的状况。
“李昶荆他傻,才能在宫中好好活着,即便是让人欺负轻贱,也总比死了好。”章刀宪安慰昭沁。
昭沁难过地点头,把李淮虞打算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份,以及绝不会牵累其他人的承诺说给章刀宪听,她觉得这孩子懂事,也不由心疼他。
章刀宪道:“这自然是最好。你与他非亲非故,倘若他失败,不被皇帝相信,那只有死罪一条,到时候连累我们二人……”
午饭后,昭沁帮章刀宪收拾碗筷,他却摇头让昭沁去歇息,他又将舍不得吃的糕点给昭沁拿来,“听他们说,女儿家都喜欢吃甜食。”
昭沁把糕点吃下,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做得也粗糙,但她还挺喜欢,点头笑道:“你好久没吃我做的糕点,下午我去买点红豆回来做给你吃。”
两人一句一句地交谈,昭沁想起以前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时,与其他人一起逃出京都,几个大男人根本不会做饭,昭沁也吃不习惯,饿了许久才吃一块烧饼,颠沛流离的日子中,昭沁渐渐学会做饭。
太阳没那般炽热,昭沁出门买点红豆回去。
霍祁潋的马车从她身侧过去,“停。”
霍祁潋掀开马车的帘子,看见昭沁拿出银两,开心地交给一个卖豆子的夫人,阳光正好,她笑得倒是灿烂。他似乎从未看过这个女人在宫里笑过,竟然多看了两眼。
昭沁走到卖糯米的妇人摊位前,与她交谈间又露出笑容。
“买糯米还笑得这么开心?”霍祁潋疑惑道。他突然回味起那日她做的冰皮红豆糕,自从锦盛公主欺负她后,在上林书院就再也没见到她,也没见到那细腻的红豆糕。
“让她过来。”霍祁潋吩咐道。
身边的护卫一愣,不过想着自家爷风姿卓越,不会做出顾家纨绔子弟大街上强抢民女的事,走到昭沁跟前,温和地说他主子要见她。
昭沁笑容凝固,即便阳光照耀,也觉得浑身冰凉,她朝着护卫的方向看到了霍祁潋。
霍祁潋烦躁地盯着昭沁,她好像见到了阎王爷似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傻傻地站在原地,仿佛要被阎王爷判处死刑般。
护卫催促昭沁几次,她才挪动,脚上仿佛拴住千斤铁石。
“霍大人……”昭沁小声地叫道。
“你怕我做什么?不过是想问你,你买这些做什么?”
“做糕点……”昭沁疑惑地望着霍祁潋。
“哦……”霍祁潋意味深长地盯着昭沁篮子里新买来的红豆。
“沈大人说的话,与我无关。”昭沁道。
霍祁潋冷哼一声,“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不过你既然听见了,难免会出去胡说。”
昭沁急忙摇头,保证自己不会胡说话。
“你糕点做的不错,到时候送到湖心游船去。”霍祁潋吩咐道。
昭沁见他的马车驶离,刚才还一脸惊恐的神色瞬间变了,气恼地瞪着马车,好一个霸道无理的人,这分明是她做给章哥吃的糕点,他半路想要截胡!
昭沁无奈地向妇人多买了一倍的红豆和糯米,气冲冲地回去。
章刀宪听完昭沁的述说后,也无奈摇头,“我和你一起做,做完让人送过去。”
“我不送去,应该也没事吧。”昭沁道。
章刀宪思索道:“你一个小女官,也许他过两天就忘了。”
昭沁听到章刀宪这番话,懒得做这么多糕点,索性就不送去,拿出一半的材料做出了一份红豆糕。
傍晚,昭沁把糕点端到章刀宪前,高兴地问他:“章哥,好吃吗?”
“嗯。”章刀宪面上含着淡淡笑意,“好吃。”
此事昭沁彻底忘记。
她休沐两日,极为珍惜与章刀宪相处的每一刻,他帮人做木头板凳时,昭沁会随意找些话与他聊。
直至第二日清晨,霍家的家丁出现在昭沁面前,再次把霍祁潋的事提起。
昭沁万万没想到霍祁潋竟然找到了她家门口,无奈黑着脸答应:“今日午时,我会把糕点送到霍大人的游船上。”
昭沁与章刀宪两人店铺门都没开,就忙着做糕点,给霍大人送去。
湖边的柳枝飘荡在湖面上,微风轻轻吹动,泛起涟漪,昭沁打个哈欠来到湖边,看见红灯笼还亮着的游船,偶尔能听见女子的调笑之声,贵人们玩闹至第二日清晨,也不见得有困意。
昭沁把糕点递给护卫,护卫却让昭沁亲自把糕点送到霍祁潋面前。
小船漂泊在寂静的湖面,周围被雾笼罩,昭沁好不容易上了游船,来到霍祁潋面前,游船上的红灯笼映照,周边的女人抱着琵琶与客人喝酒。
昭沁紧张得手心冒汗,硬着头皮走到霍祁潋身边,“霍大人,你要的糕点。”
霍祁潋正与自己的同僚开玩笑,转眼看到额头冒汗的昭沁,冷笑道:“不是昨日让你送来吗?让我等久了。”
“霍大人如果喜欢吃糕点,倒是可以常常京都的一家名叫食记铺,那里的糕点做得很不错。”昭沁提议道,话中有另一重意思,让他别来麻烦自己做糕点。
霍祁潋亲自打开食盒,将新鲜的糕点放在嘴中,“赏。”他很偏爱这位宫女做的糕点,见到的那一刻心情也变得更好。
奴仆将主子的赏赐的银钱递给昭沁,昭沁则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
霍祁潋还以为她会恼怒,觉得自己是在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