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项穗穗像翻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因为项妈要省煤油钱,早早就把灯熄灭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耳朵还能听见鸡走动的声音。
项穗穗猛地坐直身子,踩着鞋子小跑到了项爸项妈屋门口。
听见“咚咚”的敲门声,项妈披着衣服去开门,看见了瑟缩在门外的项穗穗。
“这是怎么了?”
“妈,我一躺在床上,就梦见自己掉在水里,可吓人了。”
项妈本想催她赶紧去睡觉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要不你就睡你姐的——”
看项穗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项妈也只好带着她去大衣柜里找被子。
项妈草草地翻着柜子,脑子里想着:明明有一床旧被子放在这的,怎么就找不到了。
项穗穗倒是眼尖,伸手按住了项妈的手,指着一床绣着大红花的被子:“妈,这个就行。”
“这是你三哥娶媳妇用的……”
项爸也走了出来:“明早上还要上工,大半夜折腾什么?”
项穗穗趁项妈回话的时间,将被子抽了出来,一边嘴里说着“那爸妈你们早点睡”,一边抱着新被子回自己屋了。
项妈看着被子已经被抱走,项爸还在旁边一直催促,索性也不管了,将衣柜一锁,去睡觉了。
躺在新被子里,项穗穗觉得像是躺在棉花上一样,还有阳光的味道,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项穗穗正睡得香甜,忽然听见吱呀的响动,不禁皱了皱眉,紧接着便是被人摇晃。
“谁啊?”
面前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袖长裤的短发女孩,正盯着她满脸的不耐烦。
“你是猪吗?大晌午了还在睡觉,还不赶紧做饭去?”
见她仍然是双眼呆愣,项麦子也不再催她,自己进灶房做饭去了。
项穗穗到厨房的时候,项麦子正在烧火,用火柴把玉米杆子点着,然后塞进灶里,接着就是煮饭烧菜。
项穗穗在一旁站了很久,项麦子才终于丢给她一个眼神。
“你是脑子真坏掉了还是装的?”
项穗穗还没来得及回嘴,手里就被塞了几个碗,被催着赶紧盛饭去。
饭桌上是一大盆红薯粥,窝窝头,还有两盘子炒青菜,一小罐咸菜,加上项麦子从省城提回来的腊肉,也算尝着了肉味。
项穗穗原本还慢条斯理地吃着腊肉,结果还没吃上两块,盘子就空空如也了,只能就着还有剩余的青菜吃上两口。
项爸问着项麦子去省城的情况,原来是项爸在省城有认识的人,说可以托关系让项麦子进纺织厂当个工人,项爸才叮嘱着多买点东西送过去,没想到人家还回了礼。
“冯叔说能进厂子,不过只能做个合同工,正式工还要看情况。”
项爸紧绷着的脸才终于松懈下来,给项麦子夹了块自己碗里的肉,微微点着头:“能进厂子就行,你可得好好干。”
“我知道。”
一旁的项妈有点坐不住了,开口道:“要有这个机会,要不让老三去吧,麦子再找一个。老三力气也大,干活肯定……”
项三哥顿时拉下脸,抱怨起来:“我才不去——”
项妈气的拿起筷子敲了敲项三哥的头,恨铁不成钢道:“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你还挑挑拣拣的!”
“啪”一声,项麦子将筷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冯叔说只要女工,要想给项建业找,妈你自己去问吧。”
说完起身就走,项妈小声嘟囔着:“不就说说嘛。”
看项爸脸也沉了下来,项穗穗赶紧端着碗躲了出去。
五谷村有山有水,虽说现在不让私底下做生意,但是在山上打到了野兔野鸡什么的,自家吃不完了,胆子大些的就会拿到县城的黑市上去卖。平日里洗衣服大多数是在河流的下游,上游有时候还能捕鱼,不过个头大小就不能保证了。
村头村尾各有一口井,村民平日里都是从井里挑水,把家里的水缸注满,基本上各家各户都是两三天挑一次水,既不用耗费太多时间去打水,也不至于将水放的时间过长。
现在村民们都在家里吃晌午饭,项穗穗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还能闻到香味。
村头的大柳树下围着几个妇女,见项穗穗过来了,就忍不住聊了起来。
“是项家那小的吗?长得还挺俊的。”
“可不是,项老二家的小闺女养的是真好。”
“姑娘家长得好有什么用,整天不会干活,只会臭美,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要这么懒的。”
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老刘家的话,只好打着哈哈过去了。
项穗穗凭着自己的记忆,将村里的人记了个清楚,这会儿见了几个大娘,也甜甜地喊了个遍。
张大娘一边夸着项穗穗嘴甜,一边将身边的玉米递给她。
项穗穗正准备客套两句就接过来,却被急匆匆跑来的一个年轻人打断了。
“穗穗——项同志,我有话要和你说。”
项穗穗心里极其不耐烦,但又不好当面翻脸。
“大娘,玉米您自己拿着吃吧。这位——”
项穗穗上下打量刚才说话的年轻人,一脸为难:“这位同志好像有事找我。”
张大娘忙摆了摆手:“没事儿,大娘给你留着。”
项穗穗跟着年轻人走了不远,眼看着还要往远处走,索性就停下脚步。
许英杰自说自话了许久,背后都没人吱声,才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项穗穗待在离自己很远的大树下。
许英杰赶紧跑了过去,伸手想去拉项穗穗的胳膊,却被侧身躲过了。
“穗穗——”
“许知青,请放尊重些,叫我项同志。”
许英杰本来沮丧的心情,又恢复了,他就说项穗穗昨天怎么不来找他了,原来是在闹脾气。
“穗穗,我和石知青,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她只是过于热心肠,再加上我们的事,现在不好公开。”
项穗穗将面前的人看了清楚,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还带了副眼镜,也是读过书的,还会哄骗人,怪不得小姑娘被他骗得团团转。
“许知青,话可是要说清楚,我们之间可没什么关系,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许英杰本来还是一脸无奈,但看项穗穗好像是认真的,才慌了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条后路,项穗穗相貌好,又耳朵软,家里又能帮自己上工做农活,如果是因为石知青的几句话,就把自己费大力气找到的后路断了,那怎么可以。
想到这,许英杰就忍不住伸手去抓面前的人,想抱着她哄哄,这事说不定就算了。
“啊——流氓——”
张大娘看着项穗穗跟着许知青走远,奇怪道:“这两人怎么凑一块了?”
老刘家的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说不定年轻人在背地里谈恋爱呢!”
“不至于吧,项家丫头不像是那种人吧。”
“那可说不定,这知人知面还不知心的。”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项穗穗的尖叫声,张大娘赶紧叫住准备上工路过的几个小伙子。
小伙子们扛着锄头就冲到树下,将许知青反手按住了。
许英杰还在大喊:“我的眼睛!眼睛!”
为首的小伙子把他按紧。
“喊什么喊,眼镜不是在你鼻子上挂着的吗!”
项穗穗在一旁弱弱开口:“我,我刚才抓了一把土撒了过去,不知道要不要紧。”
“妹子,没事,你别怕。不就眼睛迷了吗?喊什么喊!”
许英杰只好住了嘴,被几个小伙子押到了大队长那里。
老刘家的看了看被押走的许英杰,又看了看项穗穗,好奇道:“你们不是小年轻谈恋爱嘛,怎么还耍流氓啊,可别是年轻人闹脾气,抓错人了!”
张大娘回嘴:“哪谈的什么恋爱,你没看之前项丫头走的时候,都不情愿的。”
看着项穗穗慌张地往自己那边躲了躲,张大娘赶紧护住:“没事,一会儿大队长来了,大娘给你作证。”
大队长本准备去上工,就被人通知抓住个流氓,火急火燎地往村头赶。
“这,这不是许知青吗?”
见大队长来了,几个小伙子才将许英杰放开。
许英杰突然被松开,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队长,我真没有,我和穗穗,我和项同志是在谈恋爱。”
“你耍流氓还不老实,项小妹能看上你!”
大队长连忙拦住要动手的小伙子,见项穗穗过来了,才开口问话。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和许知青说过几句话,他就要和我……我想今天许知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以后能不能让他离我远一点。”
大队长看了看狼狈的许英杰,又看了看弱小无助的项穗穗,心里有了决断。
“项丫头应该是误会了,不过许知青,你以后也要注意,至于今天的事,我给你道个歉,你也给项丫头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许英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他本来想借挨打的事,把自己和项穗穗的事定下来,大队长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再纠缠也没有好处,只好点头认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