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雷胆子不小,但是野心更大。
极味楼为打压百食园而因此抢夺双林村春笋一事他早有耳闻。
两村离得近,即便双林村的村正虽明确跟村民说过不准在外头说这些,可人一旦得瑟起来,当然要逞口舌之快了。
胡雷才行到村口外头一点,便被村中几个赖皮拦住去路。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闷雷啊。去哪儿呀?该不会又是去土地庙那里求子吧?嗐,你别费那个劲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哈哈哈,老大你真是有才,肚里没点墨水还说不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呢。”
“可不是,我们老大就是牛!”
带头的汉子双手环胸,哼哼道:“小闷雷,这次你要不要再跟哥哥我赌一赌?就赌你生不生得出儿子,怎么样?”
“老大,你还来啊?你不记得上次的事了?”
“哼,我就是要赌,我偏不信,这次他还能赢!”
“老大,人家又狠又犟,为了赢你,硬生生赌成了个痴情种,你哪里赢得过?”
带头汉子嗤笑一声,“我看他能装模作样到几时,我偏说这次我会赢,赌了!”
胡雷一声不吭,那几个人也不肯相让,直到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经过,他们才骂骂咧咧散了。
胡雷只顾闷头朝前走,无人瞧见他阴鸷的眼神。
一个孩子乖巧抓着一小把野菜蹦蹦跳跳走着,路还宽,胡雷却故意走到孩子跟前,直到孩子撞上他才借此破口大骂孩子没长眼睛。
孩子小,吓得抛了手上的东西,大哭起来。
后头一男子原本在摘野草,听见声响快步走来,赶忙将孩子拉到身后护着,“做,做什么这,这般凶恶,孩子小,你也小,小吗?!”
胡雷脸色陡然一变,怒骂:“你才小!结巴怪,跛脚老寡男!”说完便冷着脸走了。
孩子忙冲胡雷背影大声反驳:“我叔叔好,好,比你好!”
男子摸摸孩子的头,温柔道:“小宝乖,我们接着找野菜,一会哥哥们下了学就可以来陪你玩啦。”
“嗯。”
胡雷到了县里便径直往极味楼去,进门立刻对小二弯腰行礼,“我有好东西要献给贵店,那是外头都没有的东西,烦请小二哥代为通传。”
极味楼当然不是那和善好说话的,可胡雷是个聪明的,他只抓住两个重点说明,一是说他这里是头一份,二是说这东西拿来煮菜味道极好。
小二哥想着最近店里正大肆收罗广纳新吃食方子来打压百食园,又见他面色温和,笑容谦卑,说了句等着,忙完手头上的事才去找掌柜回禀情况。
雷掌柜不耐烦应对,摆手让小二先弄了些端进去给厨房料理,等厨房那头觉得有用处再来说其他的也不迟。
极味楼里的大厨个个都是厉害的人物,拿筷子一点一尝,便当即入调料拌进肉里一起腌制。
有了腐乳的加入,这菜或蒸或炒,成品的味道的确更丰富了,但要说多惊艳也没有。
店小二如实向雷掌柜转述了厨师的话,雷掌柜一听,心里便有了底,摆手让小二去问个卖价。
胡雷报价两文钱一小块乳腐。
雷掌柜听罢才从茶台前抬起头来,嗤笑一声,使眼色让小二将人请进来说话。
胡雷以为腐乳入了极味楼掌柜的青眼,心中不知多得意,直叹幸亏自己聪明。
雷掌柜见胡雷一脸贪婪却强装淡然的模样,直接出言奚落道:“小哥,你胃口不小,两文钱一小块?你当我们这是戏馆,上台逗趣来了?!”
胡雷忙躬身行礼,未免自己露出马脚,干脆没出声应答,暗自想着如何应对。
雷掌柜冷笑一声:“这东西我们大厨一尝便知道是如何制作,简单得什么似的,若我们不讲道义,现在便可以着手准备。两文钱一块?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是冤大头吧?!”
胡雷冷汗直流,还没说话,便听见雷掌柜朝小二哥吩咐道:“去查查,别是什么小猫儿、蔫狗儿都窜上灶来拿大。我倒要看看,哪家摊上竟卖上了雄心豹子胆!”
外头两个彪形大汉大声应和:“是,掌柜的!”
这番话让胡雷心惊肉跳,他要辩驳却苦于没有好说辞,又想着今天接二连三遭受到的奚落,心中不知怎么便起了邪念,还没等他想好,那话竟自己脱口而出。
“掌柜别怪,我家大舅兄以往跟百食园有合作,如今不满他们架子太过,所以想跟极味楼示个好。”
“可他又怕得罪了百食园反遭了祸,又因我是个生面孔,叫我先来探探底,递个话头罢了。”
雷掌柜瞥了他一眼,玩味问道:“是吗?他要卖方子给我们极味楼?”
胡雷谎话连篇,“他很是犹豫嘞,毕竟穷人家有个方子很是难得,还想靠着发家吃一辈子的,哪能轻易卖?”
雷掌柜一脸鄙夷,“就这等方子还想吃一辈子?你们这些穷人家真是穷得脑子都不清醒了,街角阿婆脚踩的酸菜还靠谱些!”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跟大舅兄好好说道说道,叫他别存着五十两,一百两的念头,只说这东西极味楼看得上便是福分了。”
胡雷的话果然激起了雷掌柜的气性,他一掌拍到茶台上,愤怒道:“一百两?他是想讹诈我呢是吧?你说他是哪家的,我倒要去会会他!”
胡雷这会才知道后怕,急忙摆手:“掌柜的,这,这,我们只是闲聊两句罢了,您若真要这样,我又该如何自处?”
雷掌柜直接拆穿他:“你在我面前还耍什么小把戏?你不就是故意起了话头引我去的吗?我老实告诉你,你这样没种没胆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愿意陪你玩儿,不过是图个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啊?”
说完再诱哄和吓唬,“你也不必紧张,你既给我逗了乐,我也成全你一片黑心。你且说了地方,我该给你的一样不少,并且不供出你来。但你要是敢唬弄我,今天就走不出我们极味楼的大门了!”
胡雷脸色又青又白,快快应下,不留余地全交代,说完又惦记着雷掌柜会给他多少赏钱。
不一会,胡雷神情复杂,满腹屈辱地出了极味楼店门,风一吹,他便瞬间醒了神,神色慌张地往家里跑。
到家时,胡家四人都围上来问胡雷腐乳得了多少卖价,他们是不是要发大财了?
胡雷一脸愤恨:“极味楼看不上这些东西,不仅狠压了价,还羞辱了我一番,我苦苦求饶,一退再退,他们才放我回来的。”
说着将怀里的十个铜板放到桌上,“他们说我们定的一文钱六块的价不合理,硬生生算作一文钱十块,就给我十个铜板就打发了。”
胡奶奶问:“那罐子哩?”
胡雷懊恼掩面:“我没能拿回来。”
胡家便开始骂极味楼丧尽天良,仗势欺人,迟早要遭报应。
胡雷赶忙严肃叮嘱家人,如此丢丑的事情以后休要再提,在外头也不要说极味楼坏话,小心被他们报复。
胡家欺软怕硬,于是转移目标开始愤恨埋怨方新桃。
说她拿回来的东西都是废物,并放言道:一个老娘、哥嫂、弟妹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心上的人,活着还能有什么指望!
方新桃一心惦念着胡雷,睡前两人同处一屋时,关怀问他今天可有什么不顺遂的事。
可胡雷只顾闷头睡觉,任由身边人如何劝慰体贴都是一言不发。
可存着心事的两人哪里能安然入睡,闭目半晌,终是徒劳,复又睁眼呆望愣神。
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身,正面相对,情绪已然升到最高点,避无可避,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