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桃连连摇头,将事情和盘托出。
“没有没有,相公,我绝对没有骗你。灰豆腐的做法是我昨晚从妹妹嘴里套话套出来的,她还小,又跟我亲,不会对我说谎的。”
胡家几人对视了一眼,语气又恢复和善,赶忙安抚方新桃。
“许是孩子小,哪个步骤没说全也是有的,你再好好想想?”
“孩子说话例来颠三倒四的,许是步骤顺序错了,你将原话一字不差说出来,我们替你疏理清楚。”
方新桃静下心来,数着手指回忆对话,然后对照今天的步骤,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道:“妹妹说要煮的。”
“煮?”
“对对对,”方新桃懊恼拍了拍脑袋,“说是要煮的。”
胡雷追问:“什么时候煮?现在吗?”
方新桃有些不确定:“她说煮后就可以切来吃了,应该是现在吧……”
胡母不悦,“你做事怎么这般不经心,到底有没有当自己是胡家人啊!”
胡父呵斥道:“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试试!”
一家人又忙生火,将稀烂的魔芋泥下锅熬煮。
胡奶奶倒也知道要搅拌搅拌,防止粘锅底,可锅中之物除了颜色变深些,状态也没什么改变。
火焰在灶台里热烈地燃烧着,火苗上下窜动,时不时调皮发出“噼啪”的声响。
此时胡家厨房却无人能感受到它的牺牲与奉献,但他们心中的确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越烧越猛烈。
屋顶投下的阴影刚好盖住了他们的眼睛,火光却从脚底下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胡父愤然起身,一脚踢向灶台外头的木头,十分暴躁,“还煮什么煮?浪费柴火!”
胡奶奶气得直拍大腿,“我的老天爷啊,忙了一天,一口饭没吃,腰都弯到泥地上,就差没跪下来了,竟然是闹了个大笑话哩。”
胡母直接挑拨离间,“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姐姐,你被人家耍了都不知道,就你这样蠢笨的,能做成什么事!”
胡雷干脆扭头到一边,满脸嫌弃,连看也不想看方新桃。
方新桃一脸慌乱,委屈哭诉:“我也不晓得是这个结果哩,我怎么会骗你们呢。小妹说得很清楚的,还说有先后两种做法,叫我,”
胡雷抓住重点,急忙问道:“哪先后两种做法?”
方新桃一愣,气弱道:“凝结成形再煮,或者煮了再倒出来成形。”
胡家几人又重新燃起希望,赶紧将锅里的魔芋泥盛出来放到盆里。
他们面色不善,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骂骂咧咧处理好便赶人回去睡觉。
次日,天才蒙蒙亮,胡家五人却全都起床了。
一是着急想知道灰豆腐的结果,二是肚子饿得慌。
结果不言而喻,灰豆腐成了烂泥豆腐。
方新桃被四个长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番,只有胡雷虚虚护着她。
房间里,方新桃掩面哭泣。
胡雷劝道:“不能怪你,毕竟人家防着你呢。你也别哭了,爷爷奶奶和爹娘只是得了希望又失望,所以脾气大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
方新桃只是一个劲地哭,然后又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胡雷抛下一句:“哭什么,你真觉得心有亏欠,下次回去摸清楚做法就是了。”
方新桃停止了哭泣,应了声好,便直直看着胡雷出了门。
房间外胡母看着破碎的两个鸡蛋跳脚咒骂,胡奶奶叫她别浪费,捡来喂猪也是好的。
方新桃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想着能睡一觉缓缓,哪知半夜又被胡父的怒吼声惊醒。
“蠢妇,真是蠢妇,要你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净!”
一家人忙起来看,这才知道家里两头猪正拉稀,那模样貌似不太好。
胡爷爷震怒,“谁喂的猪?喂什么了?!”
方新桃连忙上前应答:“爷爷,我喂的猪,是早上熬好的猪食。”
胡母斥责道:“胡说!这猪食是我熬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定是你见我们说你几句便起了气性,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着便去找竹扫把上手打方新桃,方新桃立在原地不敢动,被打也只有咬牙撑着,但她没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承认。
胡雷在一旁不轻不重劝了两句,他不说还好,一说胡母下手更重,打骂中又扯出灰豆腐的事情来,怨她是个没用的。
胡奶奶听罢哭天抢地抹泪哀嚎:“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灰豆腐,这是毒豆腐吧,别人家花钱买,我家要命来做啊!”
原来一向吝啬节俭的胡奶奶把失败的灰豆腐全都拿来喂猪了。
即使他们一家都知道猪生病是胡奶奶惹的祸,可他们仍旧觉得,如果灰豆腐做成功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方新桃一个人的错。
方新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陌生如斯。
她迷茫的想,她在这个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只有胡爷爷果断叫停这一切,又叫胡父和胡雷拿上火折子出去找草药回来给猪治病。
胡奶奶和胡母心急火燎要跟去,方新桃也想跟去帮忙,却被视作扫把星不准出门。
方新桃站在原地,天上的月亮像一盏明灯,星星像一双双眼睛,照着她内心一次又一次剥落的外壳,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方新桃终于忍不住滚下泪珠来,神情痛苦,可内心却顽固喊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胡家终于找到了草药,胡爷爷吩咐切片熬水给猪灌下肚,几人忙一通,见猪好些了,才说可以去休息了。
胡爷爷见方新桃一动不动站在那,心里越发恼怒。
“你装这样给谁看?你搅得我们一家不安生,六畜不宁,你倒起性起了气性,杵在那装可怜。我们胡家才可怜呢,娶了你回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胡雷黑着脸,大力一把扯过方新桃回屋,进了房间,话也不说,背对着她倒头就睡。
方新桃只觉得嗓子发堵,轻轻抱住他示好。
胡雷却大力拍开她的手,瓮声瓮气道:“别碰我!”
方新桃哽咽出声:“相公,当初你说过,非我不娶的,你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你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爱我护我的。”
胡雷闭嘴不言。
方新桃怔怔流泪,睁眼等天亮。
天一亮,她便起床忙碌去了,没有一刻停歇。
沉默的发泄着内心的苦闷,又好像期待他们能看见自己的优点。
她只是希望,即便没有灰豆腐或别的什么,他们都能真心接纳自己,一个原原本本,十分平凡的自己。
胡家昨夜的动静邻里间都听见了,他们向方新桃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方新桃摇头不语,不肯多说一句,转头又干活去了。
过了十日,胡家对方新桃的态度才渐渐好了起来。
胡雷拉着她问腐乳怎么卖?
方新桃老实将杨初意的定价说了,一个铜板六小块。
“这么便宜?”胡雷试探问道:“桃娘,你知道这腐乳是什么东西做的吗?”
方新桃摇头。
“那他们有没有说这个腐乳怎么吃?”
方新桃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胡雷脑子转了几个弯,次日便带着腐乳往县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