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的小鸟挥着翅膀,在半空飞翔。
一会起,一会落。
一会盘旋,一会直飞。
端的是活了般,竟与天上的燕雀无异,活灵活现,看得所有人啧啧称奇,连连惊叹。
尤其孩童,最喜看这惊奇玩意,一个个兴奋地上蹿下跳。
“戏法!好厉害的戏法!”
“太好玩了!”
“我也想学变纸鸟!”
平常人都以为这是和尚变的戏法,糊弄着人玩的。
殊不知,此乃正儿八经的纸扎之术,极厉害的手段,一般人可学不会。
李元不由想起了二叔李三通,当初,李三通便是以纸扎小鬼来害他,结果被他重伤神魂,命丧报应。
纸扎小鬼,即是纸扎术的一种。
能扎人,能扎鬼,能扎妖,能扎神。
可厉害着呢。
当然,李三通只是使用别人扎好的小鬼而已,并不会真正的纸扎术,本领和这丑和尚差之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贫僧法号‘苦难’,路过宝地。”
“小伎俩博诸位施主一笑,请舍些钱财干粮。”
“贫僧多谢!”
唤作“苦难”的丑和尚伸手一捏,将纸鸟收回,而后取出一个破烂钵盂。
看了如此精彩的戏法,大家都兴致高昂,纷纷慷慨解囊,往钵盂中投些钱财。
一文!
两文!
铜板多如雨下,不一会就满了。
差不多得有五六十文。
这化斋的手段,倒是新奇。
一般和尚学不来。
“滚开!快滚开!”
正当众人兴高采烈地起哄,要苦难和尚继续变戏法时,几个粗莽大汉推开人群,耀武扬威走来。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气的秃头男。
“臭和尚,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赵五的地盘摆摊卖艺!”
他提着刀,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苦难和尚,口中出言不逊,“实话告诉你,整个集市都归我赵五管,想在这挣钱,先交一两银子的税钱!”
够霸道的。
集市之税该由衙门收。
可赵五是这条街的霸王,仗着有些势力便欺压百姓,敛收钱财。
旁人见了他,都怕得很。
苦难和尚不喜不怒,面色平静道“贫僧并非卖艺,只是化缘而已!”
“阿弥陀佛!”
赵五冷冷一笑,架刀威胁,“管你做什么,交钱!”
“看你讨的不少,先抵上!”
说着,向身后三五个手下使眼色。
几人意会,咋呼着一拥而上,便要抢夺苦难和尚手里的钵盂。
苦难和尚叹口气,浑是无奈得很,手指轻轻一捏,从袖中抖落出一个金色纸团。
纸团飘然落地,瞬间铺展开来,化作一个七尺高的神将。
纸扎神将,斗邪灭鬼!
细看,这神将端的威武不凡,身披耀耀金甲,手持冷冷银枪,双目成日月,口吐青烟气,画得是栩栩如生,仿佛真有神将从天而降。
“什么玩意?”
“纸人?”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神将忽地一跃而起,挥枪杀至,挺刺赵五。
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噗嗤!
一个纸人,纵使会动会跳,又能有什么杀伤力呢。
赵五压根不在意。
可眨眼间,他就感到肩膀剧痛,低头一瞧,银枪刺在自己的肩膀上,直接刺出个血窟窿,疼得他吱哇大叫。
“砍死他!砍死他!”
几个大汉拔出兵器,又是刀又是剑的,噼里啪啦往纸人神将身上一顿招呼,想将其砍个稀巴烂。
神将身手了得,持枪而动,时而扫出,时而刺点,不慌不忙应对,好似皮影戏中被操纵的皮影人。
很快,一群乌合之众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纷纷倒地哀嚎。
神将看似是一张纸,实则有杀人的本事。
打了一通,这些人有的胳膊受伤,有的肩膀被戳个窟窿,有的大腿哗哗流血。
好个惨烈!
众人哄堂而笑,纷纷叫好。
看打架可比看戏法有趣多了。
何况是如此神奇的打架,一张纸人,竟把几个大汉打得落花流水,奇闻呐!
“走!”
“快走!”
“这和尚会妖术!”
赵五等人知道碰上了厉害人物,吓得连滚带爬,逃之夭夭。
再不敢来寻衅。
“阿弥陀佛!”
苦难和尚叹了口气,手指捏住神将,轻轻一提,也不知怎么弄的手段,那神将迅速收缩,变成了一个纸团,被和尚收入袖中。
旋即,苦难和尚慢悠悠走出人群,往集市外而去。
只留下个伛偻背影。
浑然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李元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有趣,心中有意结交,于是抬步跟了上去。
“大师,且慢!”
“在下李元,乃一介武夫,刚才见大师所施展奇术,甚为神妙,可是纸扎之术?”
跟至街口,李元快行两步,追上和尚的步伐。
苦难和尚止步,笑眯眯打量,双手合十道“施主好见识,贫僧所使的正是纸扎术,小小伎俩,让施主见笑了!”
李元拱手拜礼,面含敬意,“大师谦虚了,纸扎术乃奇门之术,玄妙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大师若不嫌,与在下喝杯茶,闲聊几句如何?”
苦难和尚孤来独往,并不喜与人结交,本想拒绝,可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呵呵一笑道“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正好,街口就有个茶摊。
二人占了张桌子,左右对坐。
片刻,茶摊老板沏了壶新鲜的茶水,为二人斟上。
热茶滚滚,香气扑鼻。
茶摊上的低劣之茶,不值钱的玩意,但品味起来倒别有滋味。
更有一股市井之气。
李元抿了两口,咂摸道“敢问苦难大师在哪方寺庙修行?”
“据我所知,平阳县附近无寺无庙。”
“想来大师是远道而来。”
苦难和尚微微点头,“贫僧乃四方游历的苦僧,哪有什么寺庙可依,偶然路过平阳县,讨口饭吃罢了,明日不知又要去何处呢!”
原是个游方和尚。
怪不得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虽苦,倒也自在。
“大师真乃高人也,想必这纸扎之术,学成也不易得很!”
李元淡笑道。
他之所以和苦难和尚搭话,就是想了解了解纸扎术,长长见识。
若能结交,当然再好不过。
苦难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世间事,易得而小成,难得而大成。”
“贫僧自幼修习纸扎之术,且有二十一载,可惜资质愚钝,只习得十中之一罢了。”
世间妙术,万千繁杂。
如在山脚望山顶,遥不可及。。
所以并非和尚谦虚,实在是修行路有如登山,且有十万八千步可走呢。
二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
从苦难和尚口中,李元又长了些见识,得知纸扎术之玄妙。
传说中,此术源自千年前一位将军。
那将军被敌军围困,已是强弩之末,危急时却得天公授法,学了纸扎之术,一夜间竟扎出千万纸兵,征战沙场,大败敌军。
由此,纸扎术才传于人间。
至于真假,便无人考究了。
“李元施主,说起来,贫僧还当向你道谢呢!”
喝完茶水,苦难和尚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元一怔。
他与苦难和尚素不相识,只是喝了杯茶,何来道谢之理?
这和尚,莫非在说疯话!
“施主可记得那名唤‘辛四娘’的狐妖?”
见李元不解,苦难和尚开口提醒。
李元自然记得。
前几天,他刚刚帮王富贵赶走了辛四娘。
还赚了一百两银子呢。
“不瞒施主,贫僧要办一件大事,却一直被狐妖所扰。”
苦难和尚点头一笑,“如今,施主将狐妖赶走,冥冥中帮了贫僧的大忙!”
“贫僧当谢!”
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丑和尚,李元微微皱眉。
他原以为只是碰上一个会纸扎术的过路和尚,并未当心。
如今看,这和尚早认出了他,且知道他帮王富贵伏妖的事。
不简单呐!
听起来,苦难和尚与辛四娘之间还另有恩怨。
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施主,你我缘分未尽,日后还会相见!”
“是刀戈相见还是酒茶相见,便不一定了!”
“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苦难和尚合十拜礼,随后从钵盂中取了两个铜板,付了茶钱,转身大踏步离去。
很快,伛偻如弓的背影淹没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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