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大军抵达沧州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预估。
天雄军入城后的第三日,下午申时初,东西城门楼警钟大作,数十批外放打探消息的侦骑飞马回城,四门紧闭,天雄军、横海军、左卫军共计四万余兵马统一交由柴荣指挥。
城中各处兵马调动,紧急组织民夫搬运粮草器械,疏散百姓,满城军民进入临战状态。
沧州城北面靠山,南面是运河,东西两面空旷平坦,契丹大军分别设下两座大营,摆出一副强攻东西二门的架势。
东门城楼上,柴荣顶盔掼甲凭女墙远眺契丹大营,凝目沉声道“照此情形,最快明日天明,契丹兵就能发动攻城。”
符金盏望着城外旷野远处,一顶顶毡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搭建起,一排排高高的木栅栏竖起,俏脸凝重地道“契丹人似乎迫切想要夺下沧州城,却是为何?”
黑瘦汉子史匡威操着浓重西北口音大笑道“莫不是契丹狗皇帝耶律德光快要病死啦?”
“哈哈哈~~史节帅说的好!听说耶律德光出了相州就大病一场,定是他造下的杀孽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他的小命!”
潘美实力捧哏,接过话头一阵大笑,粗大嗓门竟然盖过城楼警钟声。
史匡威本想讲个笑话博众人一笑,缓解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没想到只有潘美回应他,其余人皆是不苟言笑。
两人相视一眼,尴尬地各自扭过头。
柴荣道“沧州乃河北重镇,契丹人不甘心就此北归,若能夺下沧州,就能在漳水以南楔入一颗钉子,作为将来南下的桥头堡。故而,契丹军定会全力猛攻,而我军则要不惜一切代价死守。”
赵普低声道“听闻永康王耶律兀欲乃契丹宗室大将,勇猛善战,这一仗,不好打啊~~”
刘承祐望着远处,契丹大营中千军万马奔腾之势,面露畏惧,惊惶道“契丹兵不下五万人,还有各地收编的汉军相助,小小一个沧州城如何守得住?不如集中兵力往西突围,向景州祁州撤退!”
“二殿下所言不错!”张彦超立马附和。
柴荣淡淡道“二殿下勿忧,契丹兵虽多,沧州城中军民也不少,储粮充足,若能齐心守城,必定能击退敌军!”
“柴兄究竟有几成把握?”刘承祐逼问。
这几日商议军务,刘承祐多次提出要弃城撤军,特别是探听到,北上而来的契丹兵有五万、汉军两三万之多,更是仓惶惊恐,极力催促柴荣放弃守城。
可柴荣一直不为所动,搞得刘承祐颇为恼火。
刘承祐算盘打得好,柴荣是沧州防御使,如果由他牵头撤军,即便丢了沧州城,罪责也将由柴荣和郭威承担。
可若是柴荣不肯撤军,就算刘承祐能带走左卫军,最后如果丢了沧州城,刘知远一样饶不了他。
所以刘承祐多次怂恿柴荣撤军,一来不用担责任,二来可以保全性命。
万一城破,他这位刘汉朝廷的二皇子,落入契丹人手里,只怕下场凄凉。
柴荣自然明白刘承祐的心思,抱拳道“二殿下无需担忧,末将已在郭帅面前立下军令状,若守不住沧州城,一切罪责由末将承担!即便要斩首,也是斩末将的人头!”
张彦超阴阳怪气地道“柴牙帅说的轻巧,二殿下皇子之尊,何等金贵,难不成等城破了,让二殿下与你一同葬身于此?”
柴荣身后的几名亲卫武将纷纷面露怒容,张彦超话中之意,柴荣的命比不上刘承祐的金贵。
柴荣一双炯目微眯,慢慢放下手,语气稍冷“柴某奉命防御沧州,节制诸军兵马,岂能弃城而逃?”
刘承祐见柴荣手下将领脸色不善,急忙打圆场道“张将军也是担心契丹兵势大,沧州城无力抵抗,并无他意,柴兄切莫误会。”
张彦超也自知失言,讨好了刘承祐,却得罪了柴荣和天雄军,急忙拱手道“张某一时口误,并无冒犯柴牙帅之意。”
柴荣淡笑,没有与他一般见识,对符金盏道“守城器具可准备妥当?”
符金盏苦笑道“契丹军来的如此快,人数也远超预期,原来备好的器具恐怕不够。十架抛车只有六架能用,猛火油还剩五百斤,火罐大概六七百坛,箭矢最少,只够两日用量,其余的飞钩、悬脾、撞车等器具也多有损坏,城中工匠不足,修复进度缓慢。还要组织民夫,加紧拆除一批房宅,准备擂木滚石。”
柴荣道“马上组织人手,将备好的守城器具搬到东西城楼,赵从事率领府衙官员,组织民夫工匠加紧筹备。”
赵普忙揖礼“下官领命!”
“我亲率天雄军守东门楼,符娘子率横海军和五千左卫军守西门楼,张将军率领其余左卫军在城中搬运物资,安抚流民,维持城中秩序,另外还要负责救治伤员,生火做饭。”
柴荣满面严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彦超身上“此乃军令,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张彦超浑身一凛,只觉柴荣目光里威势浓重,低下头唯诺称是。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城里城外,一片备战忙碌景象,大战的阴云即将笼盖。
翌日拂晓,果如柴荣所料,契丹大军开始攻城。
汉军在前、契丹军在后,对沧州城东西二门发动猛烈进攻。
契丹人自从将幽云十六州拿到手,农牧业和手工业都取得长足的进步和发展,经济和人口迅猛增长。
还俘获了一大批汉人工匠,军械制造水平几乎与中原王朝持平。
所以契丹军中常备有大批攻城器械,云梯、飞楼、冲车、钩堞车等常规的攻城器具已能熟练制造。
数十斤重的石块飞过城墙,落入城中,砸死砸伤大批军民,房屋也被毁坏大片。
巨大的火球在东西城楼上空交织飞跃,东城西城附近大片民宅起火,滚滚黑烟直冲霄汉。
汉军的火罐也用抛车抛向城外,坠入潮水般冲向城墙的契丹军中,火罐炸裂,燃烧的火焰窜起一人高,烧死烧伤大片敌军。
东西城外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尸堆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