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
那只爱串门子的灰棕色大老鼠,呈大字型绑在牢房栏杆上,发出惊慌的“吱吱”声,小拇指粗细的长尾巴卷曲缠绕,长长的胡须在空气中颤动。
朱秀蹲在大老鼠面前,拿一根小木棍,好奇地往它肚皮上戳。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在用鞋子拍死几只蟑螂后,朱秀决定近距离接触老鼠,这种比蟑螂更招人厌的生物。
捉老鼠并完成捆绑这一壮举的,是监牢狱吏马三,一个长的像加菲猫,大饼脸像是被平底锅砸过的家伙。
马三对朱秀很不错,时不时跑来陪他说话解闷。
马三对守在牢房门口的左卫军兵士,和符氏亲卫更好,每日的外卖酒菜准时送到。
如果不是两个兵差懒得理会他,朱秀觉得马三一定不会搭理自己。
马三用一只老鼠进行绳艺表演时,特意嘱咐了,让朱秀千万不要把老鼠玩死,这可是他炖汤的主料。
潘美拎着一壶酒来了,吩咐符氏亲卫和那左卫军兵士站到别处去,离牢房远些。
潘美是个混人,左卫军兵士也不愿招惹,只要不放朱秀出狱,什么都好说。
等到牢房里外只有朱秀和潘美两个人时,潘美一屁股跌坐在地,拔掉酒壶塞子仰脖猛灌一口,抹抹嘴巴,将酒壶隔着木头栏杆递进来。
朱秀瞥了眼口水淋淋的壶嘴,嫌弃地摇摇头,正色道“年少,喝酒影响发育。”
潘美没有强求,满脸颓然,试图一人饮酒醉。
朱秀继续拿小木棍挑逗大老鼠。
酒壶见底,潘美双眼迷离,开始缓缓讲述今日天雄军进城前后的事。
听罢,朱秀终于知道,为何潘美会一副萎靡不振的颓样。
“这么说,你现在才知道,柴荣长的比你帅、个子比你高、智谋比你深、武功比你好、比你有钱、靠山比你硬、官职比你高、手下兵马比你多、比你更有前途、比你更讨大姑娘喜欢”
潘美愣住了,望着朱秀满是嘲笑的嘴脸,酒意似乎清醒了几分,郁闷地道“听你小子一说,老子好像一无是处”
朱秀干笑一声“那倒不至于。只是,你不该和柴荣比。”
潘美攥紧老拳怒道“此话何意?武艺上,姓柴的或许强过某!但要论打仗,哼~某未必会输给他!若他不是郭大帅的外甥兼义子,岂能统领天雄军?”
朱秀赶紧道“你说得对!起码有一点,柴荣不如你!”
潘美瞪大眼有些欣喜“哪一点?”
朱秀皱眉仔细想了想“嗓门没你大~~”
心里又补充一句“或许命也没你长”
潘美脸上横肉颤了颤,牛眼瞪成铜铃,已是在暴怒的边缘。
“嘿嘿!开玩笑嘛,用不着生气。”朱秀赶紧作揖赔罪。
“唉”
潘美喝完最后几口酒,靠着栏杆颓然长叹,略显苦涩地道“柴荣仅仅年长我五岁,就能统帅天雄军独当一面。再过五年,我也不可能坐到他的位置。我并非嫉妒,只是一想到在定州拼杀多年积攒的功劳,白白化作乌有,心里就着实不痛快”
朱秀隔着栏杆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安慰道“五年时间能发生许多事,移天换日也不无可能。老潘啊,只要你从现在起,紧跟符氏或者郭大帅,五年之后当上一军将领,完全不难!
哦对了,还有个前提,你必须要和柴荣搞好关系,千万别得罪人家,要不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最后一句朱秀压低声咕哝,也不知潘美听没听清。
酒也喝了,苦也诉了,潘美烦懑心情纾解许多,拍拍屁股站起身,说道“眼下契丹大军逼近,说不定会有一场恶仗要打,往后一段时间军务繁忙,恐怕无暇顾及你,自己当心些。”
朱秀扒在栏杆上道“柴荣兼领沧州防御使,职权深重,能否请大娘子跟柴荣求个情,放我出狱?若是柴荣下令放人,刘承祐想来也阻拦不得!”
潘美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你小子怕不是在说梦话!大娘子和柴荣初次见面,完全不熟,如何替你求情?柴荣又如何会冒着得罪刘承祐的风险,放你出去?
柴荣可是郭大帅的外甥,郭帅如今升任枢密副使,在新朝廷的地位可是比符老帅还高!你真以为符氏二字,走到哪里都好使?”
朱秀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柴荣和符大娘子怎么可能不熟?他们不是老情人吗?”
潘美吓得一个激灵,恨不得去捂朱秀的嘴“臭小子胡说什么?找死不成?大娘子早已嫁人,柴荣也是有妇之夫,岂会是那啥!”
“咚”地一声闷响,潘美不轻不重地在朱秀脑门赏了个暴栗,低声训斥几句,顺着幽暗走廊离开监牢。
朱秀捂住脑门靠着栏杆缓缓滑坐在地,顾不上疼痛,满脑子浆糊。
原来柴荣和符金盏,并不像野史上说的那样,年幼相识,并且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后来又因种种原因劳燕分飞,各自娶妻、嫁人,直到郭大爷怒夺刘汉江山,柴荣心里放不下老情人,才恳求郭大爷允许他迎娶符金盏。
“特么的,野史就是野史,当真不靠谱!”
朱秀愤愤骂咧,用力在光头上拍了拍。
坐了一个多月大牢,他脑子里一团乱絮,都快分不清前世看的庞大杂书里,哪些是正史,哪些是演义了。
“看来,寄希望于符金盏向柴荣求情,放我出狱的计划难以实现了。可现在沧州城里,能压制刘承祐,救我性命的,只有柴荣!
可如何才能引起柴荣注意,借他之势,活我之命?”
朱秀摸着光头,在牢房里踱步,陷入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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