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惊讶于他口气如此之大。
转念又想到,这颜金侪如此笃定,定然是有多条渠道。
若是他能获悉这些收粮渠道,哪里还需要溢价跟颜金侪购买。
自行去边收边卖,筹粮之余还能赚些银钱,岂不更好。
“小公子,小公子?”
扶苏又在思索自己的赚钱道路之际。
颜金侪接连喊了他数声都没有听见。
还是韩珉在身后轻轻地怼了怼他,方才反应过来。
“小公子可定好所购数目了?”
扶苏思索片刻,直接道:
“我与颜掌柜都是第一次合作,不如就先来五万石黍米。”
“待我确认是否如传闻那般好,方才大量购置。”
“如此,也好。”
颜金侪答应得很爽快。
“那颜掌柜便报个实价吧。”
扶苏支着脑袋含笑看着他。
“每石黍米这个数。”颜金侪伸出两根手指比了这个数。
“两贯钱,倒也合理。”扶苏暗道。
只是面上仍旧无甚波澜。
“颜掌柜就莫跟我开玩笑了。”
“我虽年轻,但自小跟着家人走南闯北,这大秦粮价还是知晓的。”
“您给的,是散卖予饭馆的数,并非批量购置该有的待遇。”
颜金侪面色一凝,三角眼倒转一圈。
笑道:“小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购再多,我也得有赚不是。”
“这样吧,我看你颇有诚意,再让一钱。”
“给你,一贯九钱如何?”
扶苏仍旧摇头。
“若我说我想购置的是几十万石之多呢。”
颜金侪闻言脸色突变。他行商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大手笔的。
寻常商户,购这般多的粮食作甚。
不由又打量了扶苏几分,暗自猜测他究竟是何身份。
扶苏见他神色,就知这数目委实不像常人。
自行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家与咸阳治栗内使大人有些往来。”
“近来大人不是帮陛下筹粮么,我这便是卖予他去。”
颜金侪半信半疑。
若是卖给朝堂,倒也说得通。
难怪他见扶苏通身气派不似寻常商贾,原来是皇商。
颜金侪虽是陇西大户,见过最高的官也就是当地郡守。
哪里会知朝堂之事。
“即如此,我再让公子一钱罢,一贯八钱。”
“不能再低了。”颜金侪咬牙道。
“哎——”
扶苏叹息道:
“我倒是诚心,可惜颜掌柜没有诚意。”
“罢了罢了,泱泱大秦粮商诸多,也不是找不到这般的。”
扶苏说完起身就要走。
颜金侪立刻起身急道:
“公子留步,一贯七,一贯七如何。”
“公子可随处去打听,举国三十六郡,绝对没有比这更低了。”
扶苏转声直截了当。
“一贯五钱!”
“成的话我下午就付定钱。”
“若不成,也不在此浪费颜掌柜时间。”
“这”颜金侪被他的价格砸懵了。
“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等价格,别说黄米,小米都买不到。”
“顶多能购点掺着粗粮的糠米。”
扶苏回身坐下。
“颜掌柜也不必唬我,情况我是了解的。”
扶苏举起手掌,张开五指。
“五十万石。”
“后续还会增购。”
颜金侪被扶苏这压价的功夫整得硬是找不到反驳之语。
只得退一步道:
“不若这样吧,公子所给的价格,我需回头与下属诸位管事商议一番。”
“若是成,下午我亲自来拜访公子。”
“成。”扶苏答应得很爽快。
似乎极为笃定他会同意。
待颜金侪拭着额上的汗离去。
韩珉才忧心道:
“公子,价格如此之低,他们当真会同意么?”
扶苏已然收敛起那副商人的市侩作派。
施施然行至窗边坐下。
“会。”
“公子就如此笃定?”
扶苏看想窗外街景,漫不经心地答道:
“其一,这个数量,无人购得起。”
“其二,皇商之利,无论何方商贾都想要攀上。”
越是产业颇大的商户越是明白。
皇商购置的不是民用就是兵士使用,再就是宗室庙堂。
无论哪一种,利润都绝非他们几年获利所比。
若能将此作为稳定的来源,在整个大秦商贾中都能独占鳌头。
更何况,扶苏说的价于市场确实偏低。
却也不曾让商户亏损,反倒因数量之多。
利润也颇丰。
故而,扶苏确定,颜金侪还会上门。
扶苏把利弊分析得很透彻,就在此等着颜金侪上门。
然而临近黄昏,仍未见到此人身影。
待日头落下少许,扶苏终于有一丝焦急。
他不担心颜金侪不同意,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到了夜幕降临时,颜金侪仍旧没有来。
扶苏冷眼睨着窗棂外收拾东西回家的行人。
只觉得心头有些郁结。
“公子,先回去歇息吧。”
“颜掌柜,想必是有事耽搁了。”
“不,”扶苏轻轻摇头。
“商人最是重信,他若不来,也定然会托人来告知。”
“而不是如此不声不响地消失。”
“那他,究竟会出于何故,方才出尔反尔。”
“那就要看,是谁知道我来了上邽。”扶苏冷嗤道。
继而转身,“走吧,明日再说。”
韩珉连忙给他递上大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如何,我就说他不是一般商户家。”
颜金侪的马车此时就在临街一角。
看到扶苏与韩珉从里面出来,后者眼中尽是恭敬之意。
夜色中,颜金侪马车旁还站了一个人。
身材矮小,左边眉中有颗大痦子。
使得这人看起来尽显凶相。
颜金侪有些怕他,言语都极为小心。
不是因为他长得凶神恶煞。
而是此人,正是陇西郡守派来的。
日前,陇西郡守张昌就已得到胡亥亲自传信。
扶苏不日将抵达陇西境内,第一处经过的必然就是上邽县。
因而他早早就近派张果等在此地。
就是为了按照胡亥公子的意愿,阻碍扶苏一切行事。
尤其是筹粮一事。
颜近侪下午正要去见扶苏时,莫名被张果拦下。
这人他时认识的,郡守大人的近亲,颇得信任。
商素来不敢与官斗。
张果不让去,颜近侪也没有办法。
直到现在他还一头雾水。
不明白郡守大人好端端来阻止他的生意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