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已在府内数日,愤滿至于有些惶然。
他自信廷尉找不出任何他与李苌合谋的证据,山盗一事更是牵连不到他的身上。
唯独的变数,就在李苌身上。
李苌一旦受不住审问,把所有的都招了。
即便他可以咬定是栽赃,无真凭实据下不会获罪。
可陛下那,陛下未必不会信。
哪怕不惩治,往后的信任也算是到头了。
现下胡亥还未能在朝中立足,李斯还不能失去始皇对他的信任。
李斯阴沉着眼,狠狠将手心的棋子捻得粉碎。
“大人。”
心腹前来。
“项祁銘那边,如何?”
“据我们的人透露,李苌暂未开口,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哼,他倒是难得聪明一次。”
李斯拍尽身上沾染的粉末,起身来行至桌案边。
“大人的意思是?”
“他在等。”
李斯拿起一卷竹简翻看。
“等什么?”
“等本官救他。”
心腹“那大人您还救吗?”
“哼。”李斯侧身睨着他,目光里满是冷意。
“一条不听话的狗,还是让人宰杀了的好。”
心腹不敢直视,垂首道
“要不要属下去”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那样做过太显眼。”
李斯用竹简敲击着手心,一下一下地极有规律。
发出轻微的竹片摩擦声,听得人有些悚然。
“你去取一物,想办法传进大狱给李苌看一眼。”
李苌想要暗自威胁他,就得做好成为弃子的准备。
李苌不言,是在告诉他李斯。
“你若救我,我便永远不开口。”
“你若不为所动,我就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丞相李斯,从来都不受人威胁。
李苌用默不作声来对抗,等待机会。
李斯会让他,心甘情愿的永不开口。
廷尉大堂,廷尉坐于主位,宗正、监察中中丞于两侧端坐。
三人神情肃穆,眼色凛然,如同三尊毫无感情的雕像。
李苌被缚住手脚,身着粗布囚衣跪在中央。
连日来的禁闭和审问已经让他形容枯槁,头发凌乱。
丝毫不见当初监御史大人的光鲜。
证人张呈守、甘缁、白辅等立在一旁。
前两者一派淡然,白辅仍旧踹踹不安,眼神游移。
在此之前甘缁等人当着李苌的面,又将证词述说了一遍。
期间李苌一直垂着脑袋,乌青的嘴紧紧抿着。
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从始至终更为发一言。
自从被关押,除了开头那几日李苌嚷着要见陛下。
在三卿会审后方才明白,陛下早已知晓。
此后便一声不吭,一字不言。
任凭颇有手段的项祁銘如何威逼、引诱,甚至用刑。
他的嘴都如同焊死一般,闭口不言。
此举让三卿大为头疼,只得加催陈仓、雍县两地探查的进度。
“李苌,你罪恶滔天,即便只字不言,也难逃死罪。”
“还不如老老实实供出所有,包括与你合谋的所一干人等。”
“说不定还能免你亲族不受抄家之刑,亦能给你自己留个体面的死法。”
项祁銘黑着脸,威慑尽显。
李苌脸头的没抬,只垂眼盯着自个的脚尖,一声不吭。
“李苌,你休要拖延!”
中丞是个暴戾脾气,当即就气得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甘缁得了廷尉的允许,径直走到李苌面前,冷冷睨着他道
“李苌,你不说话是在等谁?”
“你不会觉得,到了现在,还有人能保住你。”
看见身前的甘缁,李苌忽而抬头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
眼中怨毒之意尽显,而后恶狠狠地捽了一口。
“我呸——”
“你是扶苏的心腹吧,哈哈哈,我是活不了了,那又怎样。”
“你们敬仰的扶苏公子,还不是粉身碎骨,尸首无存呐!”
“哈哈哈哈哈”
他是恨李斯,利用干净后弃置不顾。
可这抄家大罪,只有李斯才有本事转圜。
哪怕是看在同宗的份上,李斯为了不连累自己的亲族,也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在等,等李斯给他一个答复。
他要逼迫李斯,保住他家族老小。
与李斯的利用相比,扶苏显然更加可恶。
筹粮就筹粮,非要多管闲事断了他的财路,还在他脖颈架上一把利刃。
就算他不对扶苏下手,待扶苏查处罪证,他同样会落得这个结局。
这一次,他不过赌输了。
他斜着狼狈的脑袋阴测测地笑道
“能把扶苏公子拉下黄泉陪我,我李苌也算值了呀。”
“你说是不是啊,甘侍卫!”
甘缁李两侧拳头捏得死紧,眼中怒火迸发。
饶是知道公子无事,他还是被这无耻小人的言论气极。
甘缁疾步上前,想要揪住李苌的衣领。
行至半路时,被张呈守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张呈守默不作声地给他递了个眼色,甘缁这才愤愤转身立于侧边。
李苌此时已然疯狂,尖利的笑声听得人格外不舒服。
在场之人无不愤滿。
项祁銘见他实在不肯说什么,只得厉声道
“来人,用刑!”
铁针刺入指甲,十指连心,霎时堂内响起李苌杀猪一样的惨叫。
冷汗顿时和着血水流下,到了后面,李苌只能如一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哼哼。
项祁銘手段素来残酷,诱不出话定然大刑压身。
十八般酷刑都能在罪犯身上招呼一遍。
甚少有犯人能在他手里撑过三天。
一贯闲散的宗正大人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当时以袖遮掩不敢细看。
重刑之后廷尉又着人用蓖麻把李苌弄醒。
再问,再用,只要人死不掉,就是无尽的折磨。
等到李沧终于被拖下去的时候,已然声都坑不出。
只能在喉间挤出“嗬嗬”的声音。
廷尉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看好他,若是死了,拿你们试问。”
甘缁欲言又止,见人多又忍下了。
项祁銘待宗正和中丞离开,才问道
“甘侍卫方才想说什么?”
甘缁上前,“小人斗胆僭越,认为这李苌不顾家小被牵连,始终闭口不言。”
“定然是确信,有人能替他保住亲族。”
“小人请求廷尉大人,近来严加看管,所有人都不可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