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李师师干政
“父亲不必紧张，小荷会对古离罕透露我与明公谈话，却是军机处的意思。如今都护府还在与金兵针锋相对，特别是在新泰一线，正与挞懒斗的不可开交。
但是我们私下里以为，或者我们的真正敌人，如今不再是女真人了。
父亲看啊，女真人起于白山黑水间，他们继承了契丹人的国体和制度，积极追求汉化，其实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踏入文明了。
甚至金兀术的科技进步，就连素以文华著称的大宋，都要甘拜下风。
不错，女真人是南下了数次，对大宋的伤害极大，河东、河北之地都是生灵涂炭。但那毕竟也被局限在战争状态中，事实上，女真人是愿意招降纳叛的。
张益谦在磁州，张孝纯在太原，都曾给女真人带来极大杀伤。但是他们一旦放弃抵抗，女真人也没有屠城报复，反而要重新任命官吏，积极恢复地方秩序。
这说明，女真人也不愿意被人讥讽为蛮荒之国呢。他们更愿意接受儒家推动的那些价值观、历史观，然后君君臣臣地讲究着，努力走向文明进步的道路。
他们之所以要数次南下，除了两个宋皇先后作死，授人把柄外，最主要的却是因为他们家底子薄！大金看着地盘不小，然而人口太少，税赋钱粮也不足以支撑文明的进化。
当然，这也不是他们入侵大宋的正当理由，所以理应受到指责和惩戒。《苍梧邸报》连篇累牍地去报道、宣扬，也是想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是父亲您也知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宋这样暗弱，他们的皇帝又要各种作死挑衅，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嘛！
说实话，便是明公，也已经对赵宋朝廷失望透顶了。
更何况，挞懒游击山东之前，女真人并无入侵京东都护府的行为。事实上，女真人对我们经略金州半岛，以及租赁辽西走廊，也都一直保持了某种沉默和退让。
他们的权贵、皇帝甚至还要积极入股乾贞记，想把自己的利益与京东都护府捆绑发展。所以在都护府内部里，是有不少支持、同情女真人的势力存在。
这才是明公要举起民族大义旗帜，把宗老爷子塑造为民族英雄的无奈之举。我们总是要有大义在身，才能让将士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战的！
女真人南下，本质就是在侵略吾汉家民族，所以京东都护府抗金的国策大计，从未动摇过。然后是明公想要用民族大义的名分，代替汴京城里那位暗弱的赵宋皇帝。
明公昔日关于都护府前景、方向的言论，相信父亲并未忘记。这天下，真的不能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了！
但是总不能让都护府直接出兵汴京，驱赶了赵家皇帝吧？那样的话，明公就很容易被某些腐儒之辈抹黑，留下历史污点的。
明公要统帅这天下万民，他就不能有任何污点。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所谓的坏事、恶事，都要有人去做的。若女真人愿意做这件事情，那他们就散漫去做好了。
了不起咱们事后再去斩杀了金兀术、粘罕、刘豫等人，或者干脆兴兵灭了大金，也算是为赵宋皇帝复仇了。
从此天下混一在大明的文华、制度下，成就我华夏文明的有一个盛世。
所谓不破不立，这个主张在都护府里，也并未遮掩。很多羽山学子都在鼓噪，要以明王府代替京东都护府行政，只不过明公对此尚未松口罢了。
甚至非止羽山大学，都护府的军中、议会、内阁，以及地方上的乡绅百姓，也都有这些人的踪影，他们几乎算是都护府里最大的一股势力了。
然而都护府里，鼓吹勤王救宋的呼声同样很强大，甚至还是大义凛然。老实说，女儿虽然不齿汴京皇帝的暗弱，却也不忍眼见这百年文华，真要一朝毁于战火。
但是明公的想法，却又比我们的认识跟高远了许多。他是从文明角度去定义，谁是我们真正敌人的问题。
近来明公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大宋如今的暗弱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仅仅是赵佶、赵桓父子的荒诞不羁吗？
凭良心说，他们父子皇帝的人品虽然不太靠谱，也用过很多奸邪小人。但是就这对父子的主观愿景说，他们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那么，是因为昔日王安石与司马光的党争之祸吗？似乎也不像。从品行、操守上说，司马光、王安石的人品，哪个不是君子风度？可他们就是尿不到一起。
所以明公以为，这大宋的不幸，根源还是在于汉家文明进入关键化蝶时候，被人连续过来砸场子呢。先是契丹，后有女真，如今蒙兀人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大宋文明昌盛，物质繁华，百姓生活水平远迈前代。可是这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衣食足了，人就要学会珍惜。
说白了，就是百姓悍勇不再，更容易怕死。人怕死，国家就武力不彰。
然而此时文明发展的程度，却又不足弥补国力不彰的缺陷。比如明公之前，大宋的火枪、火器并未成熟，其杀伤力根本就无法在战场上弥补士卒勇武的缺失。
此外，自大宋开国以来，国家就失去燕云十六州的北部关隘。中原战马奇缺，组织不起强大的骑兵军团。
蛮族却可以凭借他们骑战和苦寒的凌厉，一马平川地南下掠夺我汉人。
明公曾仔细分析大宋的朝廷制度设计，以及文化思想。发现在每个方面，大宋都面临着的巨大的文明变革窗口期，真正堪称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也。
然而大宋的士大夫们，却无法看清这社会文明发展的正确方向，只好一昧地徘徊、争论。这才是他们要屡次发起党锢、党争的根源所在。
父亲您数数看，自王安石变法以来，赵宋朝廷发生过多少次党锢之争？如此多不可调和的路线争论，所为何来？
相互指斥对方是小人、奸臣，难道他们自己就是君子、忠臣了？
故而，明公以为，我大宋如今面临的文明局面非常复杂。那基本就是蝶蛹和蝴蝶，蝌蚪与青蛙一般，完全是两种生物形态的概念。
之前行之有效的历史经验完全无用了，这才导致士大夫们认知混乱，争论不休的局面。
看不清方向时候，人的本能就要偏于退缩、守旧。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暗弱局面，大家都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南北与东西！
只是，外面的蛮族生活在苦寒之地，日子过不下去了，他就只能南下打劫你！然后他们就要不断地打破大宋的文明进化过程，这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话题！
若只是这样子，其实也并非不可以苟活。赵宋就尝试用岁币不断向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购买和平，而且它还真就实现过和平！
所以，此前京东都护府实力不彰时候，面对女真的咄咄逼人，明公也曾用过这个法子。当然，在外面我们是不会这样承认的。那都是他赵宋的苟安之策，与明公何干？
只是如今过来的，却是更加野蛮的蒙兀人。他们也不要咱们的人，只要咱们的土地去牧羊。所以他们自潼关、洛阳以来，就在一路地屠城、杀戮！
方五松已经接到那个波斯学者莪默伽亚谟了，父亲知道吗？他们一路上就没看到几个活着的百姓！蒙兀人所到之处都在杀戮、掠夺。
便是偶有漏网的百姓，也开始人相食了！
父亲可知，从潼关到洛阳，再到荣阳、汴京，都曾是大宋的膏泽之地，人烟何其稠密？可如今这千里繁华之地，居然都是白骨荒芜了！”
说到动情处，李师师早已忍不住热泪横流。李老僧默然半晌，也觉得心中十分堵塞。
他的前半生，乃是江湖豪侠。对他来说，杀人与吃饭也并无多少差别。但是后半生以来，先为道士，后做和尚，虽然都是为了遮掩身份，毕竟生出不少慈悲心肠。
“明公的意思，却又如何？”李老僧等女儿渐渐平静下来，这才问道。
“明公要放出那风声，用意很简单，他就是想看看金兀术的打算？明公不信金兀术的眼界，就会看不到蒙兀人的威胁！
所以嘛？汴京城是一定不能被蒙兀祸的。当然，可以暂时交给女真人。条件是金兀术要保证汴京百姓的安全，并且不得过分搜刮百姓。
赵宋皇室的安全和制度，也要得到保证。无论赵家人多么不堪，可他们既然在那个位子上，就依然代表着汉家的尊严，容不得他女真人践踏。
再说，真要发生那样的事情，多半也会闹得天下汹汹。哪怕明公，也不好出来收场了。难道金兀术，真有决心与明公一决高下吗？
当然，那些所谓的官宦人家，他是可以去审一审的。实在为富不仁的人家，也可以用他的法子折磨一二，就算为天下的百姓出一口恶气吧？
等到战事消停后，可以由京东都护府出面赎回汴京，只希望他也别要价太高了。若是都护府出不起这价钱，说不得咱们就要去他们辽东找补回来。
至于这十五万蒙兀人，却连一兵一卒都不要放回大漠！明公已经发誓，定要让他们为他们的残暴付出代价！”李师师哪怕面对父亲，也忍不住面色森严起来。
“喔喔，这样的要求，的确合理。金兀术的意思，也是不愿放这些蒙兀人回大漠的。金兀术也认为，这些蒙兀人的将来，必会成为女真人的心腹大患。
只不过还有不少问题需要讨论啊？比如，明公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蒙兀人？全部杀了吗？金兀术担心明公这里，下不了那个黑手呢！
而他金兀术，似乎也不打算光明正大地出手。毕竟这些蒙兀人是他和粘罕邀约而来，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要直接斩杀人家？这道理上、面子上，都说不过去吧！
其次便是挞懒的问题怎么解决？挞懒在山东游击，肯定祸害了不少百姓。都护府这里的气氛，似乎也不会支持明公对挞懒友好吧？所以这件事，也要设法解决。
其三是金兀术想东去接应挞懒回平阴驻军，一来威胁兖州碳铁，二来图谋徐州，阻止都护府西去汴京勤王。这个嘛，明公究竟怎么个说法，也需考量。
最后就简单了，无非是刘豫的伪齐问题。金兀术的意思是任凭明公发落，当然他更希望明公立国做皇帝，这样大家才不会再次发生误判。”
“误判？”李师师笑了起来。
“父亲倒是真有做说客的潜质呢！十八皇子赵榛正在经略南海，如今人口匮乏。这些蒙兀人自然都要发落过去，到万里之遥的海岛上做劳工了。
刘豫的伪齐肯定不能留下的，但是明公是否要在这个时候立国大明，眼下尚无定论。
至于挞懒？那的确是个麻烦。且看他自己造化如何？贺太平、张宪、李宝三人已经将他合围在汶水了。是死是活，就看金兀术能否真的救出他来。
挞懒身负山东百姓的血债，所以在他这里，明公是不打算留后手的。再说，金兀术若真心想合作，他又何苦一毛不拔？或说收汴京之功，就足以让他搪塞失挞懒之过了。”
“如此，老夫且晚回几日，也多陪陪几个外孙吧？”李老僧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