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循吏
怀仁县令蒋仝振奋莫名,他马上就要去金州履职了。这样的升迁,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虽然说之前传言张学士具本奏他去知滨州,但他却没当回事。
“瞎传呢!大宋官员升迁,哪有一步到位的规矩?”有人来问他时,他这样回答。当然,他是读书人,能够造福更大一方百姓,说到底也是他人生的抱负所在。
不过,万没想到,自己这就要去知金州了!原权知金州的赵子庄已经过来知海州了。大家都是熟人,几杯小酒熏熏后,知金州的印信就随手丢给了他蒋仝
“老蒋,金州的以后的生发就看你的手段了。”
蒋仝四十有六的年纪,甚至数年前还是一届酸儒。三年前刚刚讨到个县尉差事,转眼就以军功升县令。如今也不过两年下来,就要知州了。
一届循吏而已!蒋仝叹息自己。然而眼前的知州赵子庄,其实也是一届循吏。
“金州那边的事情,我去的时间不长。多数时候,都是小五和解氏兄弟在张罗。嗯嗯,防御上就是他们三人负责,岛上居民?居民很少的,便是有,也多是此前的盗匪安置。
战力是不会差的,人心也安定。陈先生在那里弄了个马场,每年的投入足以让那里百姓安居乐业。一些小娃娃们,如今也是从小就要放牧,训练,将来都要编入骑兵的。
老蒋,你要记住了!那是真正的骑兵,不是我大宋如今那些样子货。啧啧,西军的骑兵还好点,但也无法和北地的骑兵比较。至于河北骑兵?特喵的他们连马和骡子都分不清。
骑兵,才是咱们将来扫荡辽东的根本。安公子的意思,金国人迟早打过来。朝廷的西军,能够守住城池就不错了。甚至河北、京师的禁军,连城池都不敢守。
那么四下乡间的百姓,谁去护佑他们?咱们的靖海军,还是要拉出来野战的。但是野战就离不开骑兵,光是步兵没用。打赢了没法追,打输了,跑都跑不掉。
这就是张学士、安公子担心的地方。赵某一届循吏而已,知道的道理,也都是他们二位掰开了,揉碎了填进来的。人家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要信服,就要跟上。
老蒋你能被安排去金州独当一面,说明也是被组织重点关照很久了,这才信任。所以咱们之间,那就无话不谈。你去金州,主要还是抓教育,抓识字,抓效忠的问题。
嗯嗯,金州那里也可以跑跑商贸,北地的人参、皮毛都可以搜刮过来。咱们这里的白糖、肥皂、白酒、炒茶、绸缎等等奢侈东西,也都给他运过去。
不要操心这些,什么不与女真通商资敌?这是太狭隘了!安公子曾经提到一种可能。
说什么呢?以前契丹人兴起,是因为他们身处苦寒之地,穷、饿。所以他们才会临阵不惜命,军纪严明。因为他们饿啊,命贱啊!他们就肯拿命出来换吃食。
后来契丹人被我中原渐渐同化,衣食无忧了。他的战力,其实是在一天天下降的。然后今日的女真人,比当日的契丹人更穷!所以他们的战力也都是被饿出来的。
这和咱们的靖海军练兵不同,咱们士兵不怕死,敢战,是因为天天的思想灌输教育,士兵的想法已经上升到荣誉、责任的高度。
咱们不怕过好日子,他们怕,这是咱们和契丹人、女真人的最大不同。
安公子的意思,若是女真人不再那么苦哈哈地过日子?他们会怎么样?还那么能打吗?所以咱们就送要给他奢侈!
不要担心没利润,现在女真人抢夺的财货,一百年都吃不完。
他们现在是有钱了,却不知道怎么去花掉。咱们就是鼓励他们花钱,教会他们花钱。最好让女真人的日子,过的比汴京权贵还奢侈,那也是你老蒋的功劳!
所以你老蒋去金州,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教育,就要从娃娃抓起,从会骑马的娃娃抓起。当然,军饷筹措、后勤物资保障,对士卒家庭的关怀备至,也是你的事。
装备、训练、作战上不用你操心。那个有专人操办。嗯嗯,小五和解氏兄弟都有官身,他们是献土有功之臣,朝廷当然要给好处。
大概就是几个领军武官的意思,用的好了,还能再北去复州扩他三两个县出来。这些事情要上心,把物资准备充足了。咱们会随时动手的,军功呢老蒋!”
赵子庄掏心掏肺地和他说着话,蒋仝眼界大开。原来此去金州,并非是充当门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好事可以去做?
“什么叫门面啊?你是金州知州,那地方的民事,就是你说了算的!赵某这次来海州,也是如此。这是组织规矩,组织可以调配人事,但他不能直接管民、管军的。
此前是咱没成气候,郁洲岛也要做个样板,这才让组织亲力亲为。现在?他们要考虑更大范围的人事考察、培养,制度监察、设计,根本没精力再管民事了。
这民间的事情,件件都是琐碎事情。咱们把它一件件地理清楚了,这个地方自然能够生发起来。这才是组织上重视咱们的原因。
若是在大宋朝堂上,咱们其实就是一届循吏,不会风花雪月,是要被那些朝廷大员看扁的。可是那些朝廷大员,却个个尸位素餐,不理民间疾苦,所以组织上也很难相信他们。
这次过来的第一件事,是要代表组织和你谈话一次,去掉包袱,轻装上阵。第二件事,却是要送走他钱伯言。嗯嗯,估计老赵明日,就没有今日这般滋润的小酒可以喝啦!”
“来来来,一起走一个!”赵子庄拉着蒋仝和张伯奋,一口焖掉杯中的白酒。果然好酒啊!若非在汴京和安公子的深谈,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看透这些大道理呢。
“嗯嗯!”蒋仝满心欢喜,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啊。现在就等新任县令过来交接就好。
让他万万没想到,新任县令就一直在他身边陪酒呢。原朐山县尉,权知怀仁县令张伯奋尴尬地坐在蒋仝眼前,等着老蒋目瞪口呆地回转心神。
“你,你?那啥,朐山县尉谁接手啦?”蒋仝无话可说,随口问道。
“喔喔,那个呀?舍弟张仲熊的资质刚刚到,他就顶缺了。”张伯奋还是有些拘谨。
“哈哈,哈哈!”蒋仝高兴地在张伯奋肩上拍了一巴掌。
好好干,老夫去也!
赵子庄在金州,甚至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紧赶慢赶地赶来海州接任钱伯言的差事。或者说,他这才真的叫做“镀金”。
在大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发生在朝廷大员身上。但是今日盘踞海州的朝廷大员钱某人,却没有老赵这样的仕途得意。
钱伯言此前想离开海州,没走成。现在他想留在海州,也留不下。
至于为什么?老钱也很疑惑。汴京里的那位三皇子,曾经对他很多期许。但他除了弄出一个海晏风清的政绩,其他事,所谋皆不中。
但是这个海晏风清,其实也跟他没有多大关系。说到底,那个安兆铭在海州信任的官场人物,还是几个“胥吏”出身的赵某人、蒋某人、王某人!
蒋仝、王大猷都是海州的下属县令。赵子庄的背景,也在海州之地。此后南讨方腊,北伐辽国,那是入了童太尉,喔喔,广阳郡王的口袋。
但要看今日光景,那个童太尉,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这个赵某人,依然还游荡在张叔夜、安兆铭的池塘里,童太尉只是帮人养鱼而已。
钱伯言慨叹良久,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掺和进来。海州的生发利润,一年流进自家囊中,不下数万贯。如今去济南,又哪里去找这样的营生收入?
可是自己,却是朝廷学士呢!三皇子青眼有加,怎么可能陷在海州这种泥潭里?要说钱伯言的心思,依然还在朝堂上的各种意气风发中。
海州,不过他暂时的栖身之地而已。
说实话,钱伯言也曾暗自检讨自己,需要多大的身价才能与他安某人“同流合污?”若能得到前任张叔夜的待遇,他钱某人会不会认真考虑每年进账的那几万贯财货?
但是,这都不可能的。张叔夜和安兆铭是亲戚,这也不说了。人家一起打过宋江,南讨过方腊。这种关系,就不是自己这个外来人能够渗透。
这样下来,安兆铭就没法放出更多东西在海州了。难道等着他钱某人勾结朝廷某些人,过来一锅端了吗?所以这一两年的布局都是在偷偷摸摸的进行。
哪怕乡下的怀仁县,也比海州城、郁洲岛好做许多。因为钱知州的眼睛,始终盯着这俩地方。海州的消息,也不断被他送去汴京。
当然,这些“消息”的时效性就很可疑。因为安宁在汴京放出的消息,比他更加火爆。
此前数月,汴京不断有信往来,问及安兆铭的过往经历。钱伯言把自己的观察所得回复过去,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疑惑和矫正。
安兆铭在宫中,也有很深背景?!安兆铭在杭州,曾让童贯另眼相看过。甚至官家,可能也知道他安兆铭!九皇子、还有某位帝姬,更与安兆铭打的火热。
反复地提示、矫正,就意味着汴京城里的那位三皇子,对他钱伯言的不满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巨大的篓子,钱伯言却不知道是怎么捅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