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天渐渐亮了,初升的旭日如血,人们才发现湖上、岸上的死尸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片猩红。
沛王双目失神的坐在营帐中,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宝箱,和营帐外所剩无几的残兵,才意识到:
事已至此,船烧光了,钱花光了,兵逃走了!他彻底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此时已是满盘皆输……
他抱着半坛残酒,就着唇猛灌入口,他一抹嘴,忽然仰头发出凄厉的大笑。
输了!等了二十年,竟还是输了!真丢人!
他苦笑的摇着头,脸上一片湿润,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他认输了,不想再斗了!
人能有几个二十年呢,这么多年的不敢和仇恨,终于在火光四溅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了!
是因为兵败了吗?或许不是!
是因为输给了羽枫瑾吗?或许是的!
在沛王的眼中,羽枫瑾是另一个渝帝。
他总是隐隐觉得,若能打败羽枫瑾,自己便有能力击败渝帝!
可没想到,连这个被囚禁了二十年的「影子」,他都打不过。
至此,他便没了再与渝帝搏斗的心!
心气儿没了,人就无所谓了!
当曹州府衙的兵,闯进营帐要逮捕他时,他只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上的土,又整了整头上的发冠。便昂首挺胸的随他们走出营帐。
他最后的要求,是要了一匹高头大马!
即便他现在是囚犯,他骨子里毕竟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便不能如其他人那般狼狈!
羽枫瑾自然没有驳回这个要求,即便是面对杀母仇人,羽枫瑾也会念在血缘上,给他最后一丝尊严!
很快,欲逃走的曾瑞和许泰,统统被抓个正着。
虽然他们也要求了高人一等的待遇,却统统被羽枫瑾驳回——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同情和尊重!
羽枫瑾负手站在岸边。
当沛王骑着马,大摇大摆的走过羽枫瑾的身旁时,他忽然勒马停住,高傲的睥睨着羽枫瑾,昂然道:「着这场战争我输了,可我不认为是输给了你!」
羽枫瑾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或许你是输给自己了吧!天时地利人和,你似乎哪一样都没占!」
沛王目光一凛,突然沉声问道:「别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了渝帝!同为天涯沦落人,这样的鬼话,我可不信!」
羽枫瑾看向他的眸中,划过一丝凛冽。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皇上。还有许多的债,你必须要还!比如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比如被五马分尸的孙燧,还比如……二十年前,惨死在你刀下的冤魂!」
沛王原本得意的神色,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却霎时僵住。
随即,他眯起眼冷冷瞪着羽枫瑾,寒声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可真会演戏!」
羽枫瑾的表情蓦然冷下来,咬着牙一字字道:「你能骗得了天下人,难道能骗得了自己吗?二十年前的一幕,我未曾有一刻忘却,只等着有朝一日,能为他们沉冤昭雪,让他们死得瞑目!」
沛王恶狠狠的瞪着我,咬牙道:「一个人那刀杀了人,是刀有错,还是人有错?你或许是恨错了人!」
羽枫瑾眸光一转,别有深意的笑起来:「处理完这把杀人的刀,我自然会去找拿刀的人!不急,一个一个来!」
沛王蓦地一惊,冷声道:「莫非你要……」
「嘘。」羽枫瑾伸出手指示意他噤声。
随即,他向周围的士兵一摆手,淡淡道:
「将他绑起来,押送回王府,派重兵把守!别让他死了,也别活得太舒服!」
「是!」一群官兵走过来,一把将沛王拉下马,七手八脚的将他捆绑起来,便推搡着押往王府。
沛王的一双眼,始终死死的盯着羽枫瑾的脸,眼中迸发着愤怒,还有一丝惊恐。
稍有不慎,他竟将羽枫瑾的面貌,和渝帝重合在了一起。
他连忙慌了航脑袋,赫然发现,羽枫瑾比渝帝更可怕!
因为,他更善于伪装!
很快,所有残留的叛军都被抓了起来,而那些叛军的尸体,则被整齐地悬挂在幽州、曹州、颍州的城门楼上。
羽枫瑾看着饱受战争摧残,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的城镇,心中百感交集。
随后,他飞身骑上马背,焦急的打马赶回驿站。他知道,她一直在等自己。
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他发现自己比以前,要更坦然面对自己的心。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鹿宁,想把自己的心意,亲口告诉她!
——洞房——
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大风刺疼了鹿宁满是泪痕的脸。
叶青峰载着她策马疾驰到驿站门前,才勒马缓缓停下。
叶青峰先翻身下了马,然后将鹿宁也扶下马背。
看到鹿宁满脸的泪痕,和通红的双眼,他内疚的低下了头,抱拳拱手道:「对不……」
一语未成,鹿宁抬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
叶青峰从未挨过打,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甚至比如刀的寒风,还让他觉得疼。
他知道鹿宁在生自己的气,所以只能低着头,不敢伸手去揉,更不敢再说一个字。
鹿宁幽怨的看着叶青峰,咬了咬唇,沉声说道:「如果今日他们都回不来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罢,她一把推开叶青峰,掩面冲回自己的屋中,紧紧关上大门。
看到空荡荡的屋内,她双膝一软,身子贴着门缓缓蹲了下来。
屋内的炭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整个屋子变得冰冷起来。
鹿宁抱着双膝,呆呆的坐在地上,却浑然不觉得凉。
只是觉得心,寒冷并抽痛着。
她紧紧抱着双臂,将头埋得低低的,双肩上下颤动着,屋内传来一阵哀婉的啜泣声……
忽然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鹿宁还以为是叶青峰,便冷冷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那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儿,是我,我没有食言,我回来了!」
鹿宁心中大喜,她猛的站起身来,转身刚要开门,可怎奈心中一时悲喜交加,眼泪竟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她连忙扯过袖子,慌促的擦拭着眼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无助。
羽枫瑾站在门外许久,见房门没有打开,屋内却隐隐传来哭声。
他心头一紧,慢慢皱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他又抬手敲了敲门,自责的说道:「宁儿,我知道你就在门的另一边。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更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开门好不好?」
鹿宁擦干了眼泪,刚要拉开门,可听到这话却又垂下了手。
她倚着门,看着羽枫瑾映在门上,隐约的影子,低低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羽枫瑾一怔,既然细细想了一会儿,轻叹道:「我一路狂奔回来,是因为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你打开门,让我看着你,慢慢和你说好不好?」
「不好了。」鹿宁斩钉
截铁的说道:「我现在还不想见你。」
羽枫瑾深吸了一口气,凝着门上她的影子,轻轻呢喃着:「我知道,以前的我很自大,也很被动。心中只有复仇和算计,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和情感。我一直以为,情感与我来说,只是个累赘。所以,我才总是在无意间,伤害了你。你恨我、躲开我,我理解,所以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晚发现,自己那么在乎你,那么爱你!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了许多的事,可让我遗憾的,不是大仇未报,不是没有夺回自己的东西,而是没能好好爱你。那一刻,我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讨厌、多么冷漠,也明白你为何会寒心。
宁儿,我知道自己做的事,让你有千百个理由离开我,可你始终没有走。我知道那是因为你还在乎我,心中还有我。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一定会好好爱你……」
话音未落,房门倏地被打开,羽枫瑾一抬眸,便迎上鹿宁一双哭红的眸子。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心疼而内疚的喃喃着:「宁儿,对不起……」
一语未毕,鹿宁一步扑过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毫不迟疑的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她的樱唇冰凉而柔软,香甜而微微发抖。
羽枫瑾心中既惊又喜,他环住鹿宁纤弱的腰肢,深情而激动的回应着她。
害怕只一瞬的迟疑,就会失去这期待已久的心意。
许久许久,羽枫瑾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着:「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鹿宁搂着她的腰,脸上一片潋滟,咬着唇说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原谅你……」
羽枫瑾淡淡一笑,继而抬起她的下巴,痴痴的看着她,一字字郑重的说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比现在更爱你。」
鹿宁终于弯起唇角,笑着问道:「真的?」
羽枫瑾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动情道:「真的。」
鹿宁咬了咬唇,想了一下,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娇声道:「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如果你愿意补给我。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再不追就过往一切……」
听着耳边的吐气幽兰,羽枫瑾心头一颤,脸上更加惊喜:「真的?」
鹿宁迎上他的眼,双颊红了起来:「真的……」
未等她说完,羽枫瑾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屋内,关紧了房门。
屋外寒风依旧凛冽,叶青峰站在门外,痴痴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摸了摸依旧红肿的脸,呆立了许久,才落寞的转身离去。
重新点燃炭盆,屋内也变得暖和起来。
羽枫瑾不知从哪里,找出两根龙凤烛点在床头。
随后,他又斟了两杯酒,拿过一杯递给鹿宁。
鹿宁看了他一眼,会意的接过酒杯,绕过他拿着酒杯的手,二人相视一笑,便就着唇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