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寒霜。
清晨起来,日头还不够明亮,天边隐约可见月亮的侧影。
一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明晃晃的积雪。
面对寥落的初冬之景,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叹气。.
天气太冷,马匹不适合再长途奔袭,马帮已进入了休整期,顺便准备过个好年。
帮内许多兄弟已经返回家乡。
云岫庄的院子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显得空荡荡的有些孤寂。
自从得知曾瑞投奔曹州后,羽枫瑾便带着众人,急匆匆的返回幽州。
张维城枉死后,新的知府还未上任。偌大的幽州城没人做镇,恐怕那些土匪的余党会趁机作乱,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回来。
刚入了城,羽枫瑾就和鬼力赤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储备粮草、修筑工事。
看着二人神色紧张的样子,大家立刻明白了——幽州即将迎来一场大战!
可羽枫瑾始终没有透露,他们的敌人是谁?以及敌人何时会打过来?
大家只能在胡思乱想和精神紧绷中,准备应对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战争。
这段日子里,看着羽枫瑾心事重重的样子,鹿宁也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
她能隐隐感到,这个幕后之人让羽枫瑾十分不安,不安中还掺杂着恨和惧怕。
就好像,他面对渝帝的感受一般。
难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让他惧怕的人吗?
只是羽枫瑾没说,她也没敢深问。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羽枫瑾淡淡的说了句:「进来。」
房门缓缓被推开,鹿宁端着茶点走进来,看到羽枫瑾坐在窗边沉思,她张了张嘴,却还是将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羽枫瑾呆呆的看着雪景出神,似乎并没有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敲门声再次响起,鬼力赤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和叶青峰面色沉重的走进门来。
他看了看羽枫瑾,又看向鹿宁。
鹿宁走到羽枫瑾身旁,轻声道:「殿下,义父和青峰他们来了!」
羽枫瑾收回思绪,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到他手中的盒子,立刻冷了下去。
「又是曾瑞送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愤怒。
鬼力赤垂眸沉声道:「是,曾瑞听闻您回来了,说是送来一份贺礼。」
羽枫瑾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冷道:「拿来吧。」
鬼力赤却站在原地不懂,迟疑道:「殿下,以防里面有诈,还是……」
「别担心。」
羽枫瑾插口打断他,淡淡道:「以他的实力,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前来报仇,拿来吧!」
鬼力赤沉吟了一下,才缓步走过去,将手中的盒子呈到羽枫瑾面前。
羽枫瑾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打开盒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般气血上涌,而是十分平静的将盒子又放到一边。
鹿宁忍不住探头瞧了一眼,便霎时变色:里面放着被砍断的手脚,和一堆被剁碎后,又煮熟的肉。
她立刻跑到窗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才稍稍缓解胃中的不适。
羽枫瑾目光森然,冷声道:「这是曾瑞在向本王宣战!正式与咱们决裂!」
鬼力赤脸色铁青,咬牙道:「这个混账曾瑞!竟将张知府千刀万剐了!果然是土匪出身,手段残忍毒辣。王爷担忧的是,田不恕这一死,一场战事是不可避免了!只是,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带着五万人马投奔了谁!」
叶青峰神色凝重的叹了气:「想起当日张大人登船前说的话,或许他早有预感,此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虽然,他是文官,却也是胆识过人,令人钦佩!」
羽枫瑾重新盖上盒盖,不忍的说道:「通知张大人的亲眷,给他举办一个隆重的葬礼吧!这件事情,我会写成奏章禀明圣上,为张大人讨个身后名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将军,防御工事的工作,准备得如何了?」
鬼力赤沉吟了一下,叹道:「如果是五万人马攻来,能抵御一阵子。可幽州的兵力不足,咱们只能守不能攻!」
羽枫瑾微微颔首,轻叹道:「能守住这座城池,已实属不易!想要找到击退他们的办法,还得知己知彼!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尽快查出,曾瑞到底投奔了谁!」
叶青峰抱拳拱手,朗声道:「王爷放心,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并通知了各地分号,力追查曾瑞的下落!」
羽枫瑾扯起嘴角,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好,希望在他们攻来之前,咱们能掌握敌方的信息!」
随后,屋内又陷入了安静,气氛有些压抑,鬼力赤和叶青峰便退出门去。
院中的残雪在黑夜里闪着光,屋内只有一豆微弱的灯光,羽枫瑾倒了一杯茶,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鹿宁见他脸色阴沉,实在忧心不已,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心中担忧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愿意和我说说吗?我也能与你一起想办法。」
羽枫瑾负手立在窗边,看着窗外白皑皑的天地,叹了口气:「在二十年前,朝中都盛传着一句话:沛王善武,睿王善谋!睿王就是当今圣上,而沛王是父皇第五个儿子。他从小就能征善战、勇猛异常,常年跟随先帝东征西讨,立下过赫赫战功,其风头更胜当年还是睿王的渝帝。」
鹿宁小心翼翼地插口问道:「二十年前的事我知之甚少。可这样一位人物,为何现在会销声匿迹?至少,无论是朝中还是江湖上,我都没听过沛王的大名。」
羽枫瑾扯起唇角,幽幽冷笑:「一山难容二虎。朝中自然也容不下,两位实力相当的人物!在我出生之前,父皇没有嫡子,他们两位是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当然,武官都支持屡立战功的沛王。而文官自然都支持颇有政治主张的睿王。」
鹿宁想了一下,轻声笑道:「原来,党争在先皇时就如此严重了,那要这么说,我义父也是支持沛王的了?」
羽枫瑾缓缓摇头,叹道:「朝中有很多忠臣良将,和老将军一样傲骨清风,自然看不惯这种党争。他们一心只忠于父皇,对二位也常有微词。当时,两党的竞争十分激烈,甚至导致文官和武将,一度成了水火不容的局势。
不过,相对于嚣张跋扈,有匹夫之勇的沛王来说,才智甚高的渝帝,其手腕则更加老辣和阴险。他善于揣摩父皇的心思,极会讨好父皇,让父皇对渝帝放下戒心,反而对气焰甚高的沛王心生不满。」
「然后呢?王爷出生后,他们岂不是都失去资格了?」鹿宁追问着。
羽枫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我出生后,父皇把部的爱都给了我这个嫡子,他们二人自然意识到,再无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不仅是他们,就连曾经势不两立文武双方,也都放下了成见,不再针锋相对。」
鹿宁蹙起眉头,不安的问道:「那……后来呢?」
她从鬼力赤那里多少听闻过,二十年前惨烈的夺宫,也知道这是羽枫瑾一生的痛。所以,羽枫瑾不说,她从未主动问过。
羽枫瑾眸光一凛,沉声说道:「渝帝的狡猾之处,就在于他极其聪明,并且善于摆弄人心。相对于气急败坏、心灰意冷的沛王,渝帝的表现可谓是冷静而聪明。他竟主
动找到沛王,非但表明了自己退出皇位之争,竟还要辅佐沛王登基。
虽说沛王脑子不如渝帝灵光,却也能想到,这是渝帝的阴谋诡计。然而,当原本支持渝帝的文官,开始反过头来支持沛王时,他终于放下戒备,认为渝帝是真心要辅佐自己,便开始对他掏心掏肺、无比信任。」
鹿宁略一沉吟,笑问道:「渝帝这是缓兵之计?」
「当然。」羽枫瑾关上窗子,撩袍坐在火盆边烤着手,淡淡道:「渝帝一边撺掇沛王,继续明目张胆的争夺皇位,一边暗中拉拢支持沛王的部队。几年下来,沛王成了父皇的眼中刺,而渝帝一点点架空了沛王。可这一切,沛王竟毫无发觉!」
鹿宁眼中升起熊熊怒火,咬牙道:「渝帝果然是个狠角色!我也终于明白,王爷为何会隐忍蛰伏二十年了,面对这样的对手,的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心!」
话音刚落,她一抬眸,看到羽枫瑾脸上意味不明的神色,心中一慌,连忙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羽枫瑾的目光沉下去,语气中带着隐忍的怒意:「渝帝掩饰得很好,父皇驾崩之前,他一直安分守己,谁也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直到那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头动了动,眼中神色复杂,有痛苦、有愤怒、有惊恐。
鹿宁知道他不愿意回忆,那个血腥而痛苦的夜晚,她走到他身旁轻轻坐下,柔声道:「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想了……」
说着,便到了一杯酒递给他:「我知道你不喜欢酒,可这个时候喝一口,心情或许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