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燕荣不由得愣住,心里猛地一沉:
这哪里是为了自己着想,明明就是拿幼子当人质,以防燕荣背叛皇上!
可事到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再想拒绝已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一旦他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思,都会招来皇上的怀疑,非但不能保护孩子,还会牵连其他人。
燕荣虽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只好深施一礼,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犬子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如此厚爱,臣甚是惶恐!」
渝帝露出狡猾的笑来,用略显郑重的语气说道「不必惶恐,只要你尽心尽力给朕办事,不辜负朕的恩情,朕必不会亏待你。再说,你儿子在朕身边生活,你也无后顾之忧了!」
燕荣心如煮沸,却只能故作平静的说道:「承蒙皇上厚爱,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杀意——
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天上的星星也少得可怜。
燕荣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当他站在自己家门前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两盏硕大的灯笼,大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才让他怔然回神,一把推开大门。
「怎么回事?卿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燕荣一步迈进门去,看到奶娘正在哄孩子,不由得皱起眉头,一把抱过孩子,自己试着安抚。
奶娘急得满头是汗,赶忙解释道:「刚才还好好的睡着,不知怎么了,就忽然哭上了。我给他喂奶,他也不肯吃,怕是魇住了。」
「胡说!」燕荣低声责备道:「我燕荣的儿子,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噩梦吓成这个样子!没用的东西!」
奶娘一怔,委屈的憋着嘴,不敢顶撞,可眼圈已经红了。
因为燕荣虽为武将,可平日里生性佻达,对下人多为和善,很少见他发脾气。
今日,燕荣心中一顾难以遏制的焦虑、悲伤、愤怒,一起袭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发泄一通。
「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哭闹是常有的!你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袭黄裙的玉儿款款走进门来,从燕荣怀中抱过孩子,轻声哄着。
说来也奇怪,孩子到了母亲的怀中,便突然安静下来,不过一会儿便睡熟了。
玉儿将孩子轻轻递给奶娘,打发她带孩子去睡觉了。
燕荣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玉儿,脸上浮现了猎犬一样警惕的神色。
「你不是决议要和我们分开吗?」为何突然又回来了?
后半句他掂量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我听阮大人说,你要被皇上派去做南疆了,担心你将卿儿所托非人,有些不放心罢了。」玉儿别扭地别开眼,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狡辩。
「没错,皇上命我以参将的身份去南疆督战。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重建花家军了。」燕荣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想让玉儿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圈。
「那我要恭喜你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如愿以偿。而且,你也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了。」玉儿故意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口气却有些酸楚。
听他这么说,玉儿理解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由我来照顾卿儿吧。等他稍微大一些,我再把他——」
「卿儿的事你不必操心了……」燕荣以略显生硬的口气打断了他。
「呵。好吧。在你心理我的确不配做个母亲。也怪我,明明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还要反过来瞎操心!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马上就离开」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缓缓走出门去。
可
就在她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刹那,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别走。」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玉儿一怔,慢慢转过头去,昏黄的烛火下,燕荣的脸色有些发黑,面部轮廓依旧立体。
玉儿看出他有心事,却不打算刨根问底,倒显得自己放不下。
燕荣严肃地盯着她,随着几下深呼吸,像是铆足了劲似的,随后开了口:「皇上十分器重我!为了让我心无旁骛,他要将卿儿放在宫中抚养……」
这些话宛如睛天薛雳,玉儿惊得张大了嘴。
「你说……什么?」她直勾勾盯着燕荣,又问了一句,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
燕荣再次深吸了几口气,才艰难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玉儿双眸瞪得甚大,一脸死灰,像被判了死刑一样。
「告诉我,你回绝了皇上。」
「这是皇上的赏识和器重,我……我不能拒绝!」燕荣努力压制着从身体某处涌出的愤怒,不敢轻易发泄,只能紧紧握住拳头。
「你疯了吗?」
玉儿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怒吼道:「这算什么赏识和器重!这明明就是皇上拿卿儿做人质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为了自己的前程,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我也舍不得,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皇上的命令,谁敢拒绝?」燕荣凝滞的目光,此时已完失去了焦点。
他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她。
「原来你是在报复我!我从第一天到你身边,你就痛恨我,恨我是皇上的探子!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好了,咱们之间也算是一了百,为什么要报复我儿子?」玉儿身子一晃,感觉到心好似被刀挖掉了一块,声泪俱下地质问着。
燕荣同样也深受打击,被她这样一闹,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从当探子第一天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个结果!若不是你当初,拼死要生下这个孩子,你以为会有今日之灾吗?」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的落在燕荣脸上,打断了他不经大脑的话,也让他的火气沉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耳光声劈啪作响。
玉儿一边痛哭,一边责骂,一边发了疯般的打他。燕荣不躲也不还手,任凭她发泄情绪。
直到燕荣的双颊红肿,玉儿的手也麻了,她已哭到身战栗,几乎要晕厥。
她身体瘫软地靠在燕荣的身上,将脸埋在他胸前,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燕荣抚摩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自责地说着「对不起」。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卿儿的,你答应过的,你这个骗子!」玉儿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手上。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面对天子,我也无能为力……」燕荣的话根本起不到抚慰她的作用。
她蹲下身子捂住脸,失声痛哭。
一滴泪从燕荣眼角落下,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也蹲下来紧紧抱住玉儿。夫妻二人相拥而涕,肝肠寸断……
——遇刺——
夜卧枕被如冰,月色泛出的光照亮窗纸。烛台上的蜡烛已所剩无几,壶中的水也已漏尽。
宣德殿内,渝帝正搂着新宠——兰贵人熟睡。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嫔走了,渝帝似乎只难过了片刻,就转眼间宠信了新人。
没过多久,便将云嫔的音容笑貌,部抛诸脑后。
自古帝王的薄情一向如此!
殿内静悄悄了,只有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兰贵人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清冷的月光洒
进屋,兰贵人忽然感觉到,一个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她素手拨开轻薄的纱幔,忽然看到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啊」的一声惨叫,兰贵人下意识抱住渝帝,嘶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这一声尖叫惊醒了睡梦中渝帝,他嚯的一下跳起身来。
只见黑暗中寒光点点,一只宝剑快如疾风般向他刺来。
兰贵人下意识的推开他,急忙叫喊道:「皇上快走!」
冰冷的宝剑,猛地刺入兰贵人的肩膀,她哀嚎一声,便痛得晕了过去。
渝帝趁机连忙跳下床,可刺客手腕一翻,剑锋已抵住他的咽喉。
渝帝凭借着多年的打仗经验,他怕剑锋上有毒,不敢出手去接,身子却似游鱼般滑了出去。
可刺客身手十分敏捷,无论渝帝人到哪里,闪动飞舞的剑光,就立刻跟上去。
剑光如惊虹掣电,床上的帷幔,被森寒的剑气所摧,片片落了下来,转瞬间又被剑光绞碎。
渝帝的身上已被逼出冷汗,平日里的帝王之气,似也被这森寒的剑气,逼得失去了光彩。
此时,他的衣襟已被割破,人被逼得紧贴在墙上。
他意识到对方招招致命,一招一式间都带着浓浓的恨意,自己随时都可能死在这剑器下。
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杀朕?」
可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嗖嗖」的剑声。
就在渝帝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得「呲」的一声,两柄短剑如神龙交剪,闪电般刺过来,把渝帝逼入退无可退的绝路……
电光火石之间,殿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雪白的人影,卷着风窜进来。
人还未到,一柄银枪已飞了过去,打中刺客的左手,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
渝帝趁机贴着墙滑下去,像蛇一般滑在地上,迅速窜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