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从一见到顾氏父子,二人就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让她心生反感,而此时的话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不只顾大人此话是何意?我究竟像谁?你们二人前来马帮又有何事?”鹿宁虽然心有不满,态度却依旧客气。
听到这话,顾之礼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沉吟片刻,试探道“听你这一说,莫非老帮主没和你提及过老夫?”
这没由来的一问,让鹿宁也是一怔,反问道“这么说,顾大人认识我义父?”
顾之礼摇头轻叹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老夫和老帮主算不上是熟识,只书信往来过几次。不过,老帮主说他现在年事已高、赋闲在家,让我们有事前来找少帮主。所以,我们闻言少帮主到了盛京便立刻赶来。没想到,老帮主竟从未提及此事!这让老夫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由顾纪昀递给鹿宁。鹿宁通过信上义父鬼力赤的私印,确实了顾氏父子的话,才稍觉安心。
她明白义父鬼力赤不愿意再接触朝廷中人,又不好直接拒绝,就只能推给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先听听看顾之礼的诉求再说。
鹿宁微微一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二位大人也不必客气了。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但讲无妨!”
顾氏父子相视一眼,看来还是有些不甘心。顾之礼看着鹿宁又追问道“少帮主,老帮主没向你提到过我,他也没提过十八年前的事吗?”
见鹿宁抱歉地摇了摇头,顾氏父子都露出失望之色。顾纪昀有些心急地刚要站起身,却被他父亲一把按住。
随之,顾之礼向鹿宁抱拳拱手,和蔼地说道“老夫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马帮出手相帮!”
“顾大人请讲,若能帮上马帮定当竭力而为。”鹿宁微笑着一抬手,态度始终礼貌而客气。
顾之礼看了儿子一眼,顾纪昀便缓缓站起身来,向她深深一施礼,娓娓说道“我父亲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二人从小就定下婚约。却不料,在二人成亲前,那表妹竟被皇上看中。父亲不敢违抗皇命,只能将心上人送入宫侍奉。可她入宫没两年就失宠,随后被打入冷宫,没过多久那位娘娘就殁了……”
说到这里,顾纪昀叹了口气,顾之礼接过话来继续说道“表妹过世时,老夫在外做官,等赶回来时才知道,表妹临终前留下一个女婴,并托人送到宫外。可不知表妹因何惹怒了皇上,皇上将她草草下葬后,立刻封锁了有关她的一切消息。就连服侍过她的宫人,也全然不知去向,更没人知道那名女婴的下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顾大人是希望我们帮您找到那位女婴吧?”鹿宁可算听出了他们的委托,也明白了为何义父会刻意避开——此事不但涉及皇室,很有可能还隐藏着重大的皇室机密,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少帮主果然聪慧!”顾纪昀连忙向她一拱手,说道“家父这么多年,一直暗中查找这名女婴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他年事已高,已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此事上了。可怀着对故人的思念和歉意,他很想找到那名女婴,让她认祖归宗,好从此有个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还请你能帮帮我们!”
说罢,顾纪昀向她拱手深施一礼,态度十分谦恭。
鹿宁随口问道“那个女婴如果还活着,今年多大?”
顾纪昀盯着她,别有深意地说道“那女婴活到现在,应该和少帮主一样的年纪……”
顾氏父子对自己的态度,让鹿宁倍感不适,加上这个故事本身就疑点重重
北渝皇室采选秀女的要求,是十四岁到十七岁没有婚约的女子,已有了婚约的女子,本就不在采选之列。再说深闺中的女子,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居宫中的皇上,是如何见到此女的?又因何要强娶她?
再者,皇上的妃子所生子女均为龙种,为何不养在宫中,反而要任其流落在民间?这会不会和妃子被打入冷宫,又离奇死亡有所关联?
还有,既然已经找不到知情人,而女婴流落民间已有一十八年,在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又从何查起?就算派出马帮所有人找个十年八年,怕也会一无所获——因为无人知道这名女婴是否尚在人间。
总之,这件事不但棘手还涉及皇室,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会牵连马帮。
想至此,鹿宁轻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地说道“顾大人,您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有难度!且不说当年的知情人早已不知所踪,此事又涉及到皇宫隐秘之事,我们怕是不好插手啊!”
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却含蓄地表达出来。
可听闻此话,二人并没有退缩,而是委婉地说道“少帮主,我们也知此事很有难度,可这是一个老人家毕生的心愿。早就听闻马帮的人侠义心肠,还请你能帮帮我们,即便最后一无所获,我们也绝不会怪罪马帮!而且我向你保证,此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绝对不会给马帮带来任何麻烦!”
这种话鹿宁自然是信不得的,她支着脸琢磨着该如何婉言谢绝,才不会得罪两人。
顾氏父子见她始终沉默不应,顾之礼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然后走到鹿宁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鹿宁一挑,她连忙弯腰搀扶,惶恐地说道“顾大人,您何故行此大礼?”
可顾之礼没有起身,鹿宁连忙看向顾纪昀,急道“顾公子,快将令尊扶起!”
没想到,顾纪昀一撩衣袍也跪了下来,向她郑重地拱手一拜“鹿帮主,这件事唯有马帮能帮上忙,如果马帮不肯答应,那我们就只有长跪不起了!”
鹿宁毕竟年轻,见二人如此固执也慌乱神,明知道此事不好插手,也不敢再执意拒绝了,只能叹息道“好吧,那我们就试试看。不过,究竟能不能找到此人,我们不能保证,还望顾大人到时不要责备!还有,这件事还请顾大人保密,若是被皇上知道,我也只能先保着自家兄弟了。”
“多谢少帮主体谅,老夫真是感激不尽。”顾之礼再三拜谢,才在顾纪昀和鹿宁的合力搀扶下缓缓起身。
顾之礼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埃,再次向鹿宁拱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哦,对了。我们欢迎少帮主随时到府上做客,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顾大人客气!”鹿宁微笑着拱手回礼,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她将父子二人送到门口时,顾之礼突然转过身问道“不知鹿帮主入京之后,可否有人说你长得像某人?”
这让鹿宁又联想到二人刚进门时的怪异举动,不由得追问道“顾大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大人是觉得我长得像某个人吗?”
顾之礼捋着胡子笑了几声,向她一拱手“鹿帮主别放在心上,老夫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还请帮主留步吧!”
顾纪昀也向鹿宁一揖,笑道“还有找人这件事,鹿帮主也不必太过着急。日后若有贵帮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也一定义不容辞!”
说罢,便搀扶着顾之礼缓步离开。
目送着二人离去,鹿宁坐下身来缓了口气,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抬眼看着房梁上,冷声道“既然热闹都听完了还不肯下来吗?在梁上偷听可并非君子所为啊!”
躲在房梁上的燕荣全身一震,暗道这女子果然厉害!如此说来,她该是一进门就发觉自己躲在此处,却始终没有戳破,一直等到此刻逼自己现身!
想着再躲下去也无趣,燕荣嚯的坐起身来,随即往下纵身一跃,如燕子般轻盈落地。他一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边尴尬地笑道
“鹿帮主果然敏锐,一进门就发现我躲在梁上!也要谢谢鹿帮主没有当场拆穿。毕竟我与顾大人熟识,若真被他发现我在偷听,那可着实给翊殿下丢人了!”
“我倒是很好奇,燕爷为何要躲在梁上偷听?既然你们都熟识,何不下来一起说说话?”鹿宁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声音却隐隐透着怒意。
燕荣连忙向她一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上次贵帮护送的女子关系重大,朝中各方势力都在寻她。我担心顾氏父子,是为了打探此女而来,才会躲藏起来偷听。失礼之处,还望鹿帮主海涵!”
“看来燕爷找我又是因为上次的事?还是有别的事,需要马帮处理?”鹿宁的表情淡淡的,对于燕荣的解释不置可否。
燕荣面色尴尬,连忙从怀中掏出请柬双手奉上,讪讪道“其实我这次前来是替殿下传话的。关于那个女子的事,他觉得有必要给马帮一个交代,所以希望能与鹿帮主当面详谈。还请鹿帮主能拨冗相见!”
看到请柬上的字潇洒飘逸、字字锦绣,鹿宁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淡淡道“多谢殿下的好意,我会按时赴约的!”
燕荣终于松了口气,大笑道“那就好,我这趟信差的任务圆满达成,这便告辞了!多谢鹿帮主大度,您请留步!”
说着,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又站住脚,他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向鹿宁说道“鹿帮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爷请说。”鹿宁心不在焉地说道。
燕荣容色一正,沉声说道“方才那父子二人看似良善,实则狡猾,在朝中风评很差,鹿帮主和二人打交道一定要慎重!”
说罢,他向鹿宁拱一拱手,才转身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