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丹把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却是不敢发一言,似乎也是对那老者极为忌惮,生怕一言不和其心意,便是招来一阵“毒打”。
“第三十六位?!”刘赢似乎这才迷糊过来,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不可能,不可能,呵呵,先祖真会开玩笑,您要是第三十六位九黎王的话,您岂不是都有两千岁了么?呵呵,不可能,不可能……”刘赢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听得康丹都不耐烦了,想来又难免是一阵自讨苦吃。
不料,那老者却是没有发难,反倒是缓缓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说:“原来都这么久了吗?呵呵,还真是一个老不死的呢。”
说完,只是把目光向前方投过去,极其柔和地放在了面前的那副石像上,面上神色却是逐渐黯淡下来。
终于又是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阿依,两千年了呢,你已经轮回了几生几世了吧,现在的你,肯定会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好丈夫吧。”
“阿依?”刘赢听着熟悉,心下思躇道:“莫非就是昨夜的那个女子不成吗?”
而身旁,老者哀伤的声音却是不曾停息。“阿依啊,我守了你两千年了,内心却还是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慰藉。我是九黎王啊,除了那么做我还可以怎样呢,只可恨我牺牲的却是你。”说完,老者沉默良久,两滴浊泪似乎就要滑落下来。
刘赢望着那石像,隐约记起了那于夜幕中蹁跹而落的美丽女子,这才发现,二人竟是极像。
“莫非本就是一人吗?”刘赢心下思索,而面前老者的身份似乎也渐渐明朗起来。
“莫非他就是东葛莫纳吗?”刘赢心下惊呼道。
东葛莫纳,九黎寨第三十六位首领,乃是九黎族历史上极其出色的一位政治家和军事家。相传始皇帝嬴政灭六国后,还欲南开北拓,与河套地区只用秦军二十万便击溃了骁勇善战的匈奴铁骑,却在岭南之地伤亡秦兵精锐五十万人,三易主帅,最终却是只能铩羽而归。而当时,岭南之地即属九黎寨势力范围之内,而那时的九黎王,即是那威镇寰宇的东葛莫纳!
东葛莫纳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原本业已衰落的七零八碎的九黎族重新整合为一体,并且与通常上古社会以宗教绑架政治相反,首次确立了九黎寨以世俗权力干预宗教的特色,既保持了宗教维系下的高质量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又兼顾了中央集权制的优益之处,自此,九黎寨势力发展迅速,民族内部团结,不复分裂。
虽是终究不能同中原王朝分庭抗礼,却是阻挡了华夏汉族一支对九黎族政治文化的双重侵扰。当今在华夏众民族之中汉族一家独大,其余各族几乎或多或少被其同化的情况下,九黎族却是能够始终保持住自己所特有的民族特色,政治文化等各方面不至于陷入东施效颦之窘境,东葛莫纳实居首功。
然而,东葛莫纳实乃是两千年前之人,怎么可能尚且在世?况且听闻其在称王后不过十载功夫,便于一个雪夜,坐化在九黎寨九龙塔上,相传其死时亦是盘膝坐在九龙塔石室几案前的蒲团上,正对着壁上的一幅画像,那画像上容貌绝美的女子,乃是东葛莫纳的王后。
相传其乃是在五年前,为叛军所害。东葛莫纳身后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所有一切关于这位传奇君主的谜团,都与那悬于九龙宝塔之上,隐藏在七层纱幕之后的画像,一并被掩埋进厚重的历史尘埃里。
如今却要告诉刘赢面前之人即是那两千年前叱咤风云的九黎王东葛莫纳,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而那老者,虽然依旧是神色凄然,却还是生生将兀自在眼眶里打旋的两滴泪水咽了回去,道:“可是阿依,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为了九黎族的利益,我愿意牺牲一切!你说我一再利用你,但你可否又知道,每当我下定决心,内心可是比死亡更痛苦一千倍吗?”
刘赢虽是还听不明白在那两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却只是觉着凄婉无比,鼻子竟也是不由地一阵酸酸的。
那老者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阿依,两千年了呢,即使是在这大龙洞之内,我察觉这天地灵气亦是即将枯竭,没有了那充盈的天地灵气的养护,料想我也不会再活很久了。呵呵,现在的我就又是昏昏欲睡了,说不定哪天就不再醒来了呢。”
那老者轻笑两声,又接着道:“阿依啊,两千年了呢,两千年之后,你可否会原谅我呢?呵呵,终究还是要去过一次那奈何桥,终究还是要去喝那一碗孟婆汤,可是阿依啊,在那之后我要是忘了你了,该怎么办啊?要是望了你的模样,我又该如何去寻找你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那老者反复重复着,声音却是渐渐地低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居然是又垂下头睡着了。
刘赢一屁股坐下来,将胳膊搭在腿上,深深地凝望着那尊石像,良久,才缓缓道:“这终究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竟是让如此铁石心肠的人物也痴迷了两千年……”
这刘赢和康丹并不愿去打搅那老者,也只是这么兀自坐着,望望那石像,又望望那老者。这一坐竟是不知多久,坐得烦了,便起身走走,四处瞧瞧。原来这满是钟乳石的山洞背后,竟还是有几间石室,石室里面典雅素净,胭脂妆台,还有香床罗帐,带着淡淡的清香之气,一见即是女子闺阁。
“这或许就是那女子口中所说的大龙洞中的五年囚禁之地吧?”刘赢叹息了一声,重又走了回来,在那老者身前不远的地上坐了下来。
“为君者,真的要牺牲一切吗?既是如此艰辛,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对这权力名位趋之若鹜呢?”刘赢对着那沉沉睡去的老者兀自问道。
那老者当然不会理他,依旧是沉沉地睡着。刘赢叹息了一声,深深地低下头来,想来自己将来也是要继承九黎王名号的人,为了这全族民众的利益即使是有再多的牺牲,他都会心甘情愿,只是要是逼其牺牲最珍重人的生命,却是千难万难。
“必要时,我会献出自己的生命,但为了尽自己的那一份职责,却强行剥夺别人的生命,不又是太过自私了吗?大局?究竟大局有多重要?或许我本就不适合做王者吧。”刘赢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竟也躺在地上,恍惚睡去。
大龙洞内昼夜不分,这一睡竟也不知到底有多久。刘赢醒来时,但见康丹早已是坐在自己身旁愣愣发呆,而那白发老者,依旧还在昏昏沉睡。
“小王,您醒来啦?”康丹转过脸来,傻傻问道。
“嗯。”刘赢点点头,接着问道,“我们到这大约有多久了?”
康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少说也该有一天一宿了吧。”
刘赢吃了一惊,道:“有这么久吗?那我怎么一点没有饥饿之感呢?”
康丹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正纳闷呢?该早就饿了才对啊。”
刘赢觉着蹊跷,赶紧屏气凝神细细感知,只感觉体内精气充盈,而与此同时,在自己的三孔七窍处,洞内各处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之后便在自己全身经脉各处横冲直撞,刘赢运力稍加调和,登时便觉着精神焕发。
“果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刘赢不禁赞叹一声道。而此时,那老者亦是眼皮微微动了两下,继而缓缓睁开双眼。
“给老祖宗请安!”刘赢慌忙跪下,毕恭毕敬地叩首道。活了两千多年,当真算得上是所有九黎人的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