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
“还是你去吧——”
“我还是认为应该由你说比较好——”
“不不不,还是你来说吧——”
两个人来回推让着,偏偏是在她的门口,沈芳无声的勾起唇角,这是在她房门前搞什么呢?
咣当——
门被人从外面挤开,魏婴被推得一个趔趄,摔了进来,谢瑾瑜伸手要拉他起来,被他不客气的拍到了一边。
沈芳偏过头,一言未发看着他俩。
“沈芳,魏婴有话跟你说!”谢瑾瑜说着,还朝后退了一步,魏婴就突显出来了。他无奈地回头瞪了谢瑾瑜一眼,嘿嘿地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今天太子出行遇到了一群人,都是来自营城的百姓,打头的是营城的县令,方九城……”
言外之意——你爹有消息了,他出现了!
沈芳本来是翻书的,手忽然一顿,她心里感慨,果然他俩猜出来她的身世了,脸上却还强装着淡定“哦。”
谢瑾瑜忙从魏婴身后出来“你要不要去见他,我带你去呀?”
“我又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见他?”沈芳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还有书要背呢,要不然见到师父我没法交代。没心情见不认识的人……”
“可你……”谢瑾瑜刚要说,却被魏婴用手肘怼了下,忙止住了话头。
魏婴说道“我先前看你对营城的方县令打抱不平,以为你们是相识的,既然不是,那是我们弄错了。”
“我只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罢了。”沈芳拿起书,似乎对他俩带来的消息漠不关心的样子,内心却激动万分,拿书的手轻微的颤抖着,她合上书,转身不耐烦似地看着他俩“还有别的事嘛,天色不早啦,没事我就要歇息了。”
“没事没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又一起告辞离去。
他俩甚至还贴心的从外面给她阖上门。
院外两个人再次挑眉对视,齐齐耸耸肩,消息带到了,是不是的他俩就不管了,又勾肩搭背的齐齐离开了。
沈芳再次摊开了书,照着灯光看师父的医经,原本通俗易懂的书籍,今天不知道是为何,字体看起来一个个蹦蹦跳跳的,单独看起来都认识,连起来却又好像不知道说得什么。
她捏了捏鼻梁,阖上书,闭目休息了一会。
得知父亲安然无恙,她的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是不由得悬着心,恐怕还没到问罪的时候。
她强自按耐住自己,冷静。又忍不住,不时地看向窗外。
子女对父母的孺慕之情,是不分年龄大小的,离得山高水远也就罢了,明知离得不远,只隔着几堵墙,心里其实是抓心挠肝地想去看看的,哪怕是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安好……
她暗自告诉自己不要想了,狠下心,吹灭了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跟摊煎饼烙火烧似地睡不着,她硬生生的挨到了半夜。
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坐起身,穿好了衣服,鬼鬼祟祟的摸到了厢房,自从太子上次遇袭,夜间的巡逻和暗影其实很多,她觉得自己有点冒险,却还是硬着头皮,去到了外院。
方九城似乎还没睡,沈芳站在他院外,看着烛火下,那人倒影在窗上的身影,依然是那么高大,泪水迷糊了她的视线。
她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吹响了口哨,三长两短,就见他房间窗内的烛火,忽然灭了。
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方九城面色沉静地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沈芳,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沈芳泪眼模糊,只能看到爹的身影高大而模糊,她上前一步,刚想扑到爹的怀里,就听无比熟悉的声音开了口,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呀,大半夜的是迷路了吧?”
“……”
沈芳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这才看到房前似乎有潜伏者的黑色的人影,应当是太子派来的暗卫。
沈芳立马后退了两步,平复下心情,摇摇头说“哦,打扰了,我深夜睡不着,出来转转,走错了。先生也早点休息吧。”
“哎,这就睡了。”方九城眼眶发红,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他闭上眼,微不可闻地颔首。
夜色微凉,更深露重,满庭秋影重。
他嘴唇微启,再没说出一句话。千言万语,终不如不说为妙。他虽不知为何沈芳会出现在这,和夏彦的惊讶不同,他脸上并没有震惊的神色,仿佛沈芳出现在哪里都不用奇怪似的,他相信她能活得很好。她有本事可以活得很好,即便是,离了他,她也依然可以生存下来。
沈芳僵硬地转过身子,慢慢地离开了院子。
相见不能相认,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却听得身后有声音响起,她喝道“谁?”
就见谢瑾瑜抱着被子过来“我睡不着,你陪我睡吧……”
如若是往常,沈芳必定把他连人带被子扔出院子去!
只是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四个字生无可恋。
此刻,她心情低落,只想睡觉,便懒得搭理谢瑾瑜“随你的便吧。”
她自己外衣也不脱,直接拱进了被子,兜头把自己罩住了。她刚闭上眼,就听上方谢瑾瑜说“往里挪挪,给我腾点地方。”
沈芳浑身裹着被,像蚕宝宝一样拱了两下,拱到了里面。谢瑾瑜把被子放到床上,然后去门口把门给关上,栓上门插。
又回到床前窸窸窣窣地脱了外套,剩下里衣,他打了个打哈欠,裹好了被子,躺在沈芳的身边“有什么想要跟我分享的秘密吗?”
沈芳想装死,被他不客气的伸手捅了捅后背,沈芳闷声回道“你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房里聊天?你也说了是秘密,什么是秘密,能够分享的秘密还能是秘密吗?”
她爹为什么不认她,无非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还到处说,她是傻子嘛!
谢瑾瑜没再纠缠了,而是隔着被子靠着沈芳,不多会儿,就响起了他的鼾声,声音不大。沈芳本来心情是极度地失落,被他这么一搅合,伤感散去了大半,边上有个睡觉打呼噜得,似乎是传染一样,她也感觉着眼皮子发沉,不多会儿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又睁开,似乎是怕她闷死,把她头上闷得被子扯了开,露出了她的脸,沈芳不安地动了下,似乎是要醒,于是,他忙轻轻地拍了拍沈芳安抚她,沈芳又一动不动睡了过去,他这才闭上眼,也沉沉地睡着。
早上是被魏婴的尖叫给吵醒的,两个人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就看到魏婴双手捂着嘴巴,仿佛刚才的尖叫不是他发出的一样。
对上两人的视线,他控诉似地看向谢瑾瑜“你半夜居然偷偷过来找沈芳睡觉……”
谢瑾瑜挠了挠头,把屁股挪了挪,拍了拍床“我还困着呐,要再眯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
“也好。”魏婴过来,不客气的躺了过来。
沈芳好笑的看着两人,把床让给了他俩,她此刻无比怀念曾经两个端着礼仪的少爷,而不是如此幼稚两个小南瓜,三岁都嫌多!
第二天清早,暗卫过来禀报的时候,太子正在用盐水漱口,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暗卫的禀报,把口中的水吐了出去,仆从递过来帕子他接过来擦了擦嘴,随手扔到托盘里。
“孤只是让你保护他,不是监视他,至于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必跟孤汇报的这般详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去吧,以后除了涉及到他安危的事,其他的事不用汇报了。”太子挥手,暗卫退下,幕僚上前问他“小侯爷身边的女孩,似乎和方县令有些渊原啊,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
太子拧眉看了他一眼,他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姑娘和方九城有什么关系,方九城既然想遮掩,就没必要刨根究底。
毕竟,他闯得祸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能少牵连几个人就少牵连几个人。
李泽难得强硬地开口“说了不必,孤要用他,难不成还非得要在手中掐一个人质才能让他安心辅佐我?”太子性子仁厚,对待幕僚礼贤下士极少说重话,此刻说得话,已然是表示他心情不悦至极了。
幕僚讪讪点头应是,再不敢多废话。
庭院里,太子和方九城聊了很多,又听到方九城说道“太子既然是来赈灾的,等保亭这稍微安稳了,去营城看上一看吧。”
保亭县令夏彦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心里头暗骂这个老货,这几天带着百姓在这赖着不走,说要帮忙建府衙,建了一溜十三招,原来是惦记把财神爷给拐走。
没等他提出来反对,太子优先点头“正是,孤既然是来安置灾民的,自然是庆州所有的地方孤都要看上一遍才是。”
“太子英明。”
“殿下英明”两人齐齐说道,又对视了一眼,双双别开了头。
太子这头谈着正事,沈芳他们当然不能靠近,谢瑾瑜和魏婴睡饱了,吃了早饭,就把沈芳给叫了出来,说要带她出来逛逛,总在屋子里憋坏了。
沈芳看着谢瑾瑜包着厚厚纱布的脚,就没看到谁脚上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四处逛的。
两人用心如此,她也只得承情,跟在二人身后,太子几人谈完了话,又对赈灾的部署探讨了半天,等到散场都快晌午了。沈芳还好,她平时常常在寺庙里干活,习武之人站桩也是常事。可苦了谢瑾瑜和魏婴了,他俩皮薄脸嫩的,在太阳底下干晒了一会,就满头的大汗,沈芳多次劝说他俩回去吧。他俩仍是咬牙坚持着。
这让沈芳心里十分感动,傻子都看出来,他俩是想让她看到方九城。
看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门打开,太子一行人款款而出,方九城身子挺拔,人群中很显然。
太子似乎没料到门口还有三个小豆包,双眉上挑,微露诧异。谢瑾瑜忙上前笑着解释,说是几个人溜达溜达。
这拙劣的演技和藉口岂能逃得过太子的双眼,他不漏痕迹的看了沈芳一眼,只点点头。
径自离开了。
几个人在原地,谢瑾瑜站得最靠前,有太子幕僚跟他行礼,然后离去。
方九城慢慢走到他身边,也跟着行礼,眼风都没往沈芳方向扫一眼,直接潇洒的离开了院子。
沈芳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也忍着没看她爹。
昨天私下见了,都不能认,今天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自然更是需要避嫌了。
没等沈芳失落,边上的谢瑾瑜撞了她一下,“我饿了。”谢瑾瑜揉着肚子“沈芳啊,背我去吃饭吧。”他真的要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