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看。”管理从踩着车轼翻下来,进到屋里去,只见公子卬还在手忙脚乱地敷粉。
“催什么催啊。真是的。”公子卬抱怨道,要让一个现代人五点钟就出门真的是难为他了。
管理跨过门槛“太傅,你怎么敷上了?”
公子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天怎么没帮我敷粉?我又不怎么会化妆。”
管理摊了摊手“我没帮你敷粉,意思是今天就不用敷粉了——晋国又不是卫国,人家很务实的好吧?”
“哎呀!”公子卬草草去了粉,登上马车“出发,今天要说服赵盾,归坏卫国城邑。”
公子卬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既是打起,又让睡意消散。
……
赵盾的车马已经出门早朝。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见前者驱车离开后,悄咪咪向赵宅摸去。为首的人嘱咐道“火不用放太大,箕大夫的意思是,把那个美艳的妇人熏出来,让国人见识见识道貌岸然的赵盾还有不为人知的以免就可以了。”
……
赵盾的家宅之前,赵盾的面前站着赵家的门童。
“我家家主业已上早朝去了,几位贵人是哪里人,寻找我家主人有何要事?”门童彬彬有礼地问道。
公子卬正要作答,被管理拦下“我家主君系宋国的太傅,宋公的嫡亲弟弟。今日登门造访是为公事而来。敢问赵大夫何时有暇,到时我等再来叨扰?”
门童躬身歉然道“我家家主为国是而去,归期不曾有约。家中男子咸在别处,主人问政于朝堂,少主有学于庠序,只余下女眷在内,不便招待几位远人,是在抱歉。
几位若是情势不着急,可以留下住址,待我家主人回来,一定上门相请。”
管理回头看了看公子卬,后者点点头“也好。就依此办。”
公子卬取来玉帛,饱蘸浓墨,龙飞凤舞地留下帖子,盖上宋国太傅的大印,递与门童。
门童正小心翼翼地收好,突然门里传出来慌乱的喊声“起火了,起火了!”
门童唰地脸色煞白,告了声罪,匆匆入门。
赵府的浓烟越来越大,隔着老远,国人们都能看到。
赵家住在东门,临近东市,做买卖的、逛街的都被吸引了过来。赵府的门前围拢了一票看热闹的国人,不少人手里还捧着早上刚买的瓜,杵在那里指指点点。
“快救女眷!”府内的仆役高呼着四处狂奔,门外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出他们语气中的慌乱。
“哎呀,看情形不太妙啊,赵盾大人虽然是一国执宰,平日里却节俭非常,家里的男仆不过门童、车夫和打杂的三人而已,这火看起来不大,但是三个人恐怕也灭不掉。”围观的人饶有兴致地闲聊着。
“可不是嘛,早上我看车夫跟着他上朝去了,家里恐怕少了男人顾不过来这火势。”
公子卬见浓烟越来越大,而外面的国人见同胞罹难,却丝毫没有救援的意思,心里不禁对晋人的道德水平看低了一分。他询问管理道“咱们要不要进去帮忙?”
管理摇摇头道“太傅若是此刻入内救火,即使救成了,也将成为赵家的仇寇,而非恩人,如此,此番访晋,大事休矣。”
公子卬震惊道“奇哉,火中援手,怎么就结仇了呢?”
管理解释道“周礼,妇人之义,傅母不至,不可下堂,越义求生,不如守义而死。
女人即使被火烧死,也不可以触犯礼法,逾越禁忌。太傅,你是男子,入内救人,即使把人救出来,也会坏了闺第门风,赵家为了脸面也要致你于死地,咱们大老远从宋国经过卫国,抵达晋国何苦来哉?
不正是为了赚些钱粮,好让长丘的子民度过饥荒,请太傅思之,慎之。”
公子卬右手握成拳,杵在鼻子下,思索道“要是为了拯救他人于危难,却要极大地损害自己和子民的利益。这么做到底知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了彭宇,摇头道“非是我麻木不仁,实在是,哎……要怪就怪王浩的翅膀煽到了两千六百年前吧?”
见公子卬罢手,管理宽慰道“周公以来,道德礼法如此,你我也毫无办法,除非里屋有女眷明言求助,否则咱们只能袖手。”
赵家的女眷一个接着一个被接到门外,先是赵家的主母,再出来了一个绝美的小妾,不是别人,正是昨夜与赵盾承欢的女子。
小妾的出现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几个托趁机放生唱起了事先编排好的歌谣
“二八娇妾,四八丑郎。苍然老臣,唇泽新欢。
鸳鸯襟被,并头交颈。不唤达达,却道爹爹。
皮肉好画,筋骨难描。人面姣姣,兽心漆漆。
朝堂敝衣,雩台陋屣。百镒万铲,求乎牝门。”
围观的群众闻言指指点点“没想到啊,没想到,赵大夫浓眉大眼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哎呀,不曾想以为晋国出了贤臣,没想到赵大夫的钱都用来买美娇娘了。这么绝色的女子,靡费恐怕不在小。赵大夫哪来这么多钱?”
“哎。权贵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你说钱哪来的?”说话之人留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火势越来越大,门里传来了火焰的噼啪声和房梁砸落的巨响。
门童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满头大汗地对赵家主母私语。
出身戎狄的赵母闻言面色骇然,她急急跺脚道“怎么就没办法了?外面这么多男子,怎么就人手不够了?里面的是老妇的嫡亲孙女,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礼法?
外面这么多人,你点几个帮忙救人。我看那几个君子就很魁梧有力。”
言辞间,赵母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条曲线,恰恰指向了马车前的公子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