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骆时行第一次救人结果反而让被救的那个坑了一把。
朝廷问责的诏令已经下来,&nbp;&nbp;大概因为他们也算是有功,最主要的是武曌在这件事情上终于是发话了。
太后知道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让北带县令写奏疏陈情。”
什么巡察使彻查之类的提都没提,下面的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nbp;&nbp;朝中虽然有人鼓动,但总体而言,骆时行还没到能够在朝中树敌的地步。
大家只是疑惑那六千士兵都是怎么来的,&nbp;&nbp;尤其是他跟程敬微原本只是两个流放犯,短短几年之内平步青云,一个成了县令一个成了县尉,而且还把那地方收拾的服服帖帖,&nbp;&nbp;怎么想怎么不对。
很多人都怀疑其中可能有别的猫腻。
骆时行在跟程敬微重逢没多久就收到了诏令,&nbp;&nbp;一瞬间好心情被磨灭了大半,&nbp;&nbp;只能骂骂咧咧的告知大家开会,&nbp;&nbp;看看这份奏疏该怎么写。
入座之后,&nbp;&nbp;程敬微开口说道:“无论是逻盛还是刘延祐他们只是提到了我们手下人数众多,&nbp;&nbp;并没有提到其他,所以此事倒也不难辩驳,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逻盛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骆时行问道:“比起逻盛,刘延祐才更是心腹大患,他比逻盛知道的多多了。”
程敬微略带一丝得意笑道:“他还真未必有逻盛知道的多,&nbp;&nbp;至少我闯进蒙舍诏的王宫是真的,&nbp;&nbp;而在州城的时候,&nbp;&nbp;我一直让士兵驻扎在城外,&nbp;&nbp;手·弩和工兵铲也都藏了起来,手中拿着的就是刀和弓箭,&nbp;&nbp;所以倒是不必担心刘延祐,&nbp;&nbp;只不过他这封所谓请功的奏疏上的实在是时机太巧,&nbp;&nbp;巧得让人忍不住怀疑。”
骆时行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我得知这个消息还是总理家人暗中送来的,之前朝廷根本没有任何表示,所以……”
刘延祐可能真的是好心办坏事,但这个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真的是一不注意,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凉。
骆时行说道:“不能这么被动,辩解是要辩解的,但是也不能轻易放过逻盛。”
李游道等人吓了一跳:“怎么不放过法?”
这孩子不会还想派人去把逻盛给抓回来吧?如果真那么干那基本就是坐实了对方的说法啊。
骆时行一挽袖子:“看我的!”
反正自从上次的奏疏之后,骆时行感觉自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让他写正经的陈情他可能写不出来,但是让他吵架他可就精神了。
所以陈情部分直接让魏思温去写,解释一下,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多士兵,只是岭南之地民风彪悍,全民皆兵,所以他是动员了当地百姓过去营救州城的,那些都是普通百姓而已。
至于士兵们穿的都是一样的制服这件事情,反正刘延祐不会在奏疏上写明白,而逻盛大概率也没注意到这件事情,或者因为这都是细枝末节,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制服的说法,大概率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反正这些就交给魏思温,他相信魏思温能搞定,至于他自己要去坑逻盛了。
于是朝廷一口气收到了两份奏疏,一份奏疏是辩解他手下没有那么多士兵,只是动员了百姓而已,另外一份则是提醒朝廷要警惕蒙舍诏在大唐派遣细作。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交州刺史有意隐瞒的话,就算是朝廷都未必清楚交州的情况,为什么蒙舍诏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蒙舍诏甚至对北带县官员的动向都了解的如此清楚,连他们派遣的人数都知道。
更何况他的消息还很及时,这边安抚使刚刚探查完交州的情况,逻盛的国书就已经递到了洛阳,说不定对方早就准备好了这一点。
而且之前盛逻皮被抓也是岭南百姓立功,所以他觉得岭南这边民风彪悍,给蒙舍诏带来了压力,他们不希望岭南的实力增长,所以想要趁机打压。
骆时行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如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居然也不怕把事情闹大,直接质问逻盛是不是已经计算好了入侵大唐的路线,是不是北带县积弱或者是整个交州都实力不强的话,更符合他的利益。
写完了他可能觉得意犹未尽,顺便还给逻盛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早知道你如此狼子野心,当初就不该救你。
然后还在奏疏上请罪,表示对自己救了一个可能危害大唐的人十分愧疚,还请朝廷责罚。
哦,他给逻盛写的那封信的内容也一式两份,甚至还派人去告诉了刘延祐。
刘延祐现在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转移朝廷的视线,别盯着他,他现在压力太大,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乐得打了一下配合,开始在交州宣讲。
他甚至比骆时行还发散,直接将交州叛乱归结为是逻盛派人鼓噪挑拨,顺便还给李嗣仙的同党安了一个蒙舍诏细作的帽子。
这样一来,虽然不能把责任全部撇清,但至少也能甩锅。
刘延祐也是凑热闹的上了一封奏疏,里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蒙舍诏在交州经营已久,他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导致交州损失惨重,是他的过失,还请朝廷降罪。
骆时行在得知之后,忍不住嘴角一抽:“我收回之前的话,刘延祐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废物,他甩锅能力真是无人能及。”
别的不说,就这抓机会的能力就没人比得上他啊,真是见缝插针地推卸责任。
胶州叛乱的根本难道不是你乱提税收吗?如果你不提税,大家继续安安稳稳过日子,谁会叛乱啊?
不过既然如此,第一次交州叛乱的锅也甩给蒙舍诏好了,跑路的交州刺史就是被蒙舍诏收买了。
嗯,说他是细作不合适,堂堂刺史都能是别国派来的细作的话,那大唐朝廷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本来如今朝中就是多事之秋,骆时行也担心会有酷吏借此生事,清洗异己,所以只是说交州刺史被买通,并不是细作。
三省那边接连不断的接到了至少四封奏疏,骆时行那两封是分开发的,第一份是辩解,第二份才是骂人,刘延祐紧跟着也上了一份奏疏,然后骆时行在知道刘延祐甩锅给蒙舍诏之后,紧接着又上了一份奏疏。
这一份他原本想要让刘延祐来写的,不过第一次交州叛乱的时候刘延祐还没来交州,所以他也未必清楚事情。
自然是他来更合适。
这四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耸人听闻,朝廷从上到下都笑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县令跟别的国家的国王打骂战的。
不是,你们两个当朝廷是什么地方啊?给你们吵架用的吗?而且你们是真的不事儿大啊,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们得派兵先干掉蒙舍诏才行了。
毕竟比起逻盛说的什么北带县有反心之类的话,大家本能的相信骆时行的说法,因为逻盛的确是对北带县的动向太过了解,这比北带县令蓄私兵更让人害怕啊。
北带县蓄私兵他能有多少人?地形摆在那里,人口摆在那里,生产力上不去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蜀中说是天堑也不为过,岭南想要入侵中原必然要过蜀中,蜀中无论对于哪边来说都是保护罩。
更何况北带县没有理由造反啊。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蒙舍诏到底在大唐安置了多少细作这件事情上。
事情折腾到这个地步,武曌想不知道都难。
她甚至将那几份奏疏都看了一遍。
武曌在看奏疏的时候,太平公主正坐在母亲的身旁陪着,她有些好奇问道:“阿娘,岭南那边真的百姓凶残至此吗?”
武曌听后笑了笑,问道:“婉儿怎么看?”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想了想说道:“我听闻岭南有些部族如今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想来也的确有许多未开化的蛮人,只是……”
上官婉儿仔细观察了一下武曌的表情继续说道:“若真是蛮人,只怕也并不容易被说动前去平叛。”
蛮人不懂得什么是仁义道德,也不知道什么是守卫国家保护百姓,他们或许有集体意识,但那个集体意识只是针对自己部族的。
中原的士人跟那些人的思维方式都不一样,想要劝说并不容易。
太平公明白了上官婉儿的意思,有些不解问道:“那他是如何说动那些百姓的呢?”
上官婉儿轻笑说道:“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些人的确是北带县令蓄养的私兵,所以听从他的,第二种则是那些人也并不是真的蛮人,甚至还懂一些道理。”
武曌这个时候说道:“曾经有消息探明骆时行在北带县建立了学堂,不拘出身,无论年龄,只要愿意都可去学习。”
太平公主听后不由得诧异:“这……好大的魄力,竟然没有人反对吗?他那里不是有许多世家子弟?”
武曌脸上的笑容之中带着些许嘲讽:“世家子弟?世家子弟也要依靠世家才能出头,他那里的世家子弟都是孤身一人,无法形成势力,他手里有兵,又收服了民心,那些人如何能与他抗衡?”
太平公主听了武曌的话心中暗想,那孩子果然养了兵。
不过太平公主也能理解,那地方手里没点人怎么立得住脚?
只是现在就要看中书省那边到底是如何决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