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宫女君花羡鱼身死的消息,甫一传出,引起轩然大波。
很多人不相信曾掀起腥风血雨的女魔头就这样死了,可这个消息是神剑宗散播出来的,传闻是那凌华仙君亲自斩妖除魔,斩杀女魔头的。这下众人不信也得信了,凌华仙君是谁,那可是如雷贯耳,善恶双剑的主人。
善恶双剑大有来头。此剑生有灵性,会自己择主,每一任善恶双剑的主人,都会成为神剑宗的掌教。这是神剑宗开宗立派以来就定下的规矩。
仙门闹得沸沸扬扬的,无数人敲锣打鼓,奔走相告,真正的女魔头花羡鱼这边却风平浪静。
许是那日吃了点苦头,她从凌华殿揣着两万块灵石回来后,春生带来一则消息“君上说,你表现不错,提前解禁。若是下次再犯,加倍处罚。”
花羡鱼听说自由了,高兴得晚上多吃了两粒辟谷丹。
春生这个懒骨头,让他摘点红莲放她屋里,几天都没动静,花羡鱼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无垢峰的宫殿四面环水,花羡鱼找到一艘小船,自己摇着小船划到水中央,对着开得最盛的几株红莲伸出魔爪。
她刚摘下两朵红莲,就见春生牵着她的小毛驴穿过曲折木桥。小毛驴眼中都是好奇,东啃啃,西嗅嗅,咬了莲叶一口,气得春生直揪它耳朵。
花羡鱼摇着红莲,高声道“金元宝,金元宝,快看,这里。”
金元宝认出花羡鱼是它的主人,兴奋得发出驴叫,险些把春生拖下水。
花羡鱼将船划到岸边,好奇问道“你们这里的鱼不喂的吗?”
春生一脸木然道“君上养的鱼,只需吸取灵气即可。无垢峰灵气浓郁,你得君上青眼,往后要勤加修习,方不算辜负君上的垂青。”
“你们做莲藕的,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没有表情的吗?”
春生翻了个白眼。
“这里的鱼能不能拿来炖汤?”花羡鱼的想法,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
春生大惊道“池子里养的都是灵鱼,不可食用。无垢峰上禁止生火,如若违反,当处以重罚。”
“哪有不让人吃饭的道理!”花羡鱼听说不准生火,不乐意了,“天天吃辟谷丹那玩意,搁谁身上受得了。你看,就算是头驴,都是要填饱肚子的。”
金元宝又在啃莲叶。
春生赶紧将它拉走。
花羡鱼用白瓷瓶装了点清水,把摘来的红莲插入瓶中,摆在桌上,自觉十分应景。
春生将金元宝安置好,再次出现在花羡鱼门口“君上命我打开藏宝阁,供你挑选一把剑。”
花羡鱼对剑不感兴趣,但听到藏宝阁三个字,眼睛就亮了。
藏宝阁是风临渊的私人宝库,春生说,里头都是凌华仙君各处搜集来的宝贝,有些是秘境中的机缘,有些是战利品。
他拿出一枚玉牌,打开藏宝阁的禁制,领着花羡鱼入内,警告道“这里的宝物,都是君上平时亲自打理,每一件都有自己的位置,你切不可乱动。”
话还没说完,就见花羡鱼已经上手,从架子上抱了个玉瓶下来“这个瓶子好可爱,用来养花最合适了。”
春生眼皮狂跳,从她手里夺回玉瓶,放回它本来的位置“你这人,行事作风,怎么跟邪魔歪道似的!”
“邪魔歪道怎么了?邪魔歪道干坏事从不藏着掖着,不像有些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再说这些宝物,不也是你家君上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吗?”
春生被她呛住,气闷“强词夺理。我们家君上斩杀的都是极恶之人,是为民除害。”
“你信不信,这些将来都会变成我的?”
春生一脸“你在痴心妄想”的表情。
花羡鱼哼了一声,心道,等我学好本事,打败你家君上,这些不就成了我的么。
春生怕花羡鱼再乱动,带着她踏入剑室。室内四角,各嵌着两颗明月珠,用来照明。丹漆的兵器架上,插满各种剑器,宝剑尚未出鞘,剑意已按捺不住。
花羡鱼随手拿起一柄剑,将剑刃推出剑鞘三寸,剑光流转,清亮的剑刃映出她的眉眼。那宝剑止不住地嗡鸣,似在与她对话,急不可耐地想要与她结下契约。
然而花羡鱼只看一眼,就把剑插回剑鞘里。
她在兵器架前巡逻一周,未能选出合心意的剑,着实因她打心底里觉得,比起剑,还是刀更具亲切感。
“我想用刀。”花羡鱼说。
“君上说,不行。”春生拒绝。
“我不喜欢剑。”
“君上说,剑更适合你。如若不肯挑选,就关在剑室,与剑为伴,什么时候挑出,什么时候放出。”
这是威胁。花羡鱼气呼呼。刚被关了五天,花羡鱼才不想再次被禁足,她胡乱抽出一把剑“就这个好了。”
春生瞥了一眼,没说话。
花羡鱼低眉看了眼手里的剑。这剑来头不小,带出去,就连善恶双剑都要给它当小弟,因为它的名字就叫天下第一剑。
花羡鱼抱着剑,跟春生一起走出剑室,没走几步,衣摆被扯了一下,险些栽了出去。
春生回头看她。
“有人扯我衣服。”
“胡说,这里就你我二人,哪有别人。”春生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花羡鱼回头,眯着眼睛,目光巡睃“找到了,就是你。”
她从角落里拎起个巴掌大的小鼎。鼎身上灰扑扑的,被人丢在地上,许久没有打理,花羡鱼用力吹了几口气,才吹出它本来的面目。
春生呢喃“奇怪,这里怎么有个鼎。”
“这个鼎与我有缘,我可以带走吗?”
“待我请示君上。”春生拿出玉简,给风临渊发了道讯息,将情况说明,玉简内很快传来风临渊的声音,“可以。”
花羡鱼捧着鼎,比抱着宝剑开心。待二人从藏宝阁内出来,天色已经黑透。
春生给花羡鱼一枚玉简“无垢峰上有藏书阁,是君上的私人书库,你闲得发慌,可以去看书。还有,亥时要熄灯,不得夜行。”
前几日禁足,春生就没管这么多了,算是给她一段适应期。从现在开始,花羡鱼是无垢峰的一份子,所有规矩,当照着无垢峰的来。
“一定要熄灯吗?”花羡鱼问。
春生点点头,又说“玉隐池的池水,引的是灵泉,可用来沐浴,洗涤尘息。但记住一点,每日戌时至亥时,是仙君的沐浴时间,不许占用。”
玉隐池是风临渊的专用浴池,从不许任何人踏入,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哪来的福气,凡事总得仙君偏爱三分,连列为禁地的玉隐池,都允许她使用。
花羡鱼眉梢微动,肚子里霎时冒出个坏主意。她故作乖巧地说“我保证记住,每个字,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春生不做他想,放任她离去。
戌时一到,躺在床上的花羡鱼睁开眼睛,套上衣服,穿好鞋子,悄悄溜出了门。
戌时到亥时,风临渊要沐浴。花羡鱼从春生的话里提炼出这个有用的信息,乐不可支。
真是天助我也。
她还愁着,怎么把契书从风临渊那里偷回来。
她与风临渊签订的契书,一式两份,用的是仙门的心魔誓约,违背誓约,就会遭到反噬。想要毁约,光撕掉自己这一份是没用的,她必须拿到风临渊手上的那一份,一起撕掉,这份契书才会彻底失效。
风临渊沐浴,总不会把契书带在身上。
花羡鱼一路摸到凌华殿外。殿内灯火通明,花羡鱼推开屋门,先是将议事的外殿都翻了一遍,没找到契书,便溜进内殿。
内殿是风临渊的卧寝,殿中央嵌着两个椭圆形的水池,池内置大小鹅卵石若干。几尾漂亮的鲤鱼,并一只绿色的大王八,在莲叶丛中游来游去,戏弄着睡莲。
花羡鱼蹲在池边,扯着大王八的腿,气得大王八游到角落里,不理会她。
花羡鱼玩够了,撩起鲛纱织成的帘子,往里侧走去。
风临渊的卧寝陈设简单,一眼就可望尽,花羡鱼先是打开衣柜、抽屉等收纳之处,没有结果,再将目光放在床侧的书架子上。
书架子上满满排列着书籍,都是还没看的,等看完了,就会归纳进藏书阁里。床头亦堆着三五本,应是临睡前用来随手翻阅的。
花羡鱼坐在睡榻上,把书快速翻了一遍,见契书没有夹在书内,就失望地放下了。
凌华殿内没有契书,契书肯定被带进玉隐池了。
花羡鱼打定主意,要将契书拿回来,趁着时间还早,一鼓作气溜到玉隐池。
无垢峰罩着一层强大的结界,是风临渊设下的。整个山上只有春生一人,这个小古板对风临渊向来唯命是从,风临渊将玉隐池列为禁地,春生就绝对不会擅闯,是以,无需再另设结界,多此一举。
这正方便花羡鱼行事。
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池子连在一起,周围砌着嶙峋怪石,植以奇花异草。
水雾环绕,香气馥郁。天幕上悬着一轮圆月,清亮亮的月辉凝在池中央,涟漪荡开,便碎成千万片银光,如碎钻散落水中,美不胜收。
花羡鱼趴在石头后方,露出一双狡黠的杏眼,借着月色,在池畔寻找风临渊的衣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摇曳的花影间,琉璃托盘露出一角,堆放的正是风临渊雪白的衣物,和他从不离身的善恶双剑。
花羡鱼猫着身子,慢慢踱到琉璃托盘边,扒开花枝,伸手在衣物里一通乱摸,果真让她摸到储物袋。
花羡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忽听得一阵哗啦的水声。
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掀起万丈波澜,登时无数水珠噼里啪啦从天而降,宛若下了场急雨,溅起的水雾遮天蔽日,掩去头顶七分月辉。
花羡鱼吓得将手缩回来,猫似的,挤进两块石头中间的旮旯角里。
幸而她生得单薄,还有周遭的繁花茂草作为掩护,并薄雾环绕,水里的风临渊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花羡鱼惊魂未定,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
只见搅起这场“急雨”的罪魁祸首风临渊半阖着眼眸,神情淡然地坐在池畔,半个身体没入池中。他上身未着寸缕,肌肤温润白皙,乌黑长发垂泻身后,锁骨裹着淋漓水汽,凝出晶莹的水滴,顺着宽阔结实的胸膛流淌。
水波轻轻晃动,花羡鱼隐约看到了腹肌。
又是“哗啦”一声巨响,水波震荡,涟漪起伏。
银色的流光擦过花羡鱼的眼角,如出鞘的利剑,骤然劈开黑暗,华彩浩然;又如流星燃烧,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无尽虚空。
花羡鱼瞪大双眼,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叫声,堵在喉咙里。
她眼皮狂跳,难以置信地盯着水中的那团银光。
那是条银色的尾巴,其上鳞片规则排布,如凝漫天月华而成,色泽华丽,线条优美,半截浸入水中,半截钻出水面,闲适自在地拍打着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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