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台收到消息,今天上午,本市正在施工的地铁3号线发生一起塌方事故,事故目前造成多人重伤一人失踪,事故的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历城县小王庄王元庆老太公家今日有一桩喜事,老太公新收了一个干孙子。这王老太公可是全县有名的人物,年轻时在北齐做过官。后来为躲避战祸,举家搬迁到历城县,在县城外的小王庄购置百十亩良田,定居在此。
老太爷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新婚不久便在隋炀帝第一次征伐高句丽时死于战场之上,二子也在同一年不幸身染肺疾去世,真可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两个儿子都没有留下子嗣,便有乡邻劝他过继一个子嗣,一则为二老养老送终,二则百年之后也有人在灵前供祭香火。可老太爷本乃书香世家出身,寻常山野村夫的儿子,他还真瞧不上;再加上连年战乱,隋末丁口五不存一,尤其是青壮年男丁,官府一纸令下,便要奔赴疆场。老太爷不想重蹈痛失爱子的覆辙,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
没想时隔多年,老太爷终究还是认了一门干亲。只是不知道这王老太爷新收的干孙子是何来历?后来乡民们一打听才知道,此人名字很怪,姓王名小麦,据说是王老太爷的远房亲戚,月前才来到庄里投奔老太爷。
“祖父,请喝茶。”王小麦三跪九叩之后,又敬过茶,这认亲之礼便算完成了。
“小麦,”王老太爷放下茶杯正色说道,“我王家勤俭继世,耕读传家,如今家道中落,但万万不可忘本,你可记得?”
“记下了。”
“善。汝父讳曰:存德,可记得?”
“记下了。”
“老头子,小麦的脚伤还没好,跪了这么长时间,你就别在这咬文嚼字了。”王老太太心疼孙子,不忍他跪的时间太长,在一旁插话说。
“慈母多败儿。”王老太爷话虽这么说,但也不是那一般的酸丁腐儒,加之有些惧内,便依了老太太的话,“礼成。”
“小麦呀,起来吧。”王老太太赶紧把跪在地上的王小麦搀扶起来。
“祖母,我不碍事的,如今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小麦边起身边宽慰老太太。
“小麦,既入得我王家,不可无字,今日便为你取字:继开,取继往开来之意。”王老太公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多谢祖父赐名。”
“今日大礼,本该摆宴宾客,但老汉已困顿多年,囊中羞涩。这筐鸡蛋你拿去分发给乡邻,以尽礼数。”
“是,祖父。”
王小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一次坍塌事故,竟然把他送到了一千多年以前的隋朝末年。王老太爷发现他的时候,王小麦正捂着受伤的左脚坐在王老太爷家谷场的谷堆上。粗通医术的王老太爷把他搀扶回家中疗伤,听闻他自言是来自一千多年之后时,抚胸大笑,只当他是痴言妄语,不以为意。朝夕相处下来,王老太爷竟然发现这个王小麦聪慧非常,虽然行为举止古怪,但许多事物往往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虽然不知他的来历,但如今连年战乱,老百姓流离失所,流民遍地,观此人脾性纯良,不似歹人,正好自己后继无人,便有意收他做了干孙子,对外便说此人是他的远房亲戚。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王小麦今年24岁,大学毕业两年,本来是工地上的技术负责人。那天,下面有人报告说施工出现问题,请他过去查看。没想到刚到了现场,一阵天塌地陷,他的身躯急速下坠,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眼前突然光亮大作,刺激得他睁不开眼来。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死,只是左脚受了点轻伤。脚能下地走路之后,他无数次地返回那个谷场,祈求上苍能够听到他的祈祷,把他带回到21世纪,但是似乎他的不幸只是老天爷睡觉时打了一个喷嚏,如今老天爷已经再次入睡,任凭他如何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神明理他了。
隋朝,对他这个理科生来说,只存在于演义中。上天从险境里救了他,但又把他抛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算是两不相欠了。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毕竟命还在。对原来的那个世界来说,他死了,但对他自己来说,他还活着。
王老太爷是一个好人,明知道他来历不明,还是毫不犹豫的救了他,虽然王小麦对自己的来历没有丝毫的隐瞒,但这样的解释还是太苍白无力了。王老太爷后来要收他做干孙子,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毕竟对于一个无比孤独的人来说,家是一个温暖的港湾,它能治愈撕裂的伤口,抚籍受伤的心灵。远方的亲人们啊,父母兄弟,永别了。
小王庄只有几十户人家,百十口人,多是老弱妇孺,多年战乱,基本抽干了这个村庄的年轻血液,只留下残破不堪的身躯,苟延残喘。不止小王庄,整个中原地区,关中地区都因为隋炀帝滥用民力,征伐过渡而民不聊生。如今天下群雄揭竿而起,誓要推翻隋帝暴.政。唐主李渊晋阳起兵,如今已据有关中;江湖豪杰窦建德漳南聚义,实力不容小觑;刘武周、萧铣等枭雄也是各有地盘儿。这些军阀彼此攻伐,九州大地在一统三十八年之后,再一次陷入四分五裂之中。
各路诸侯现在势力最大的,正是李密领导的鼎鼎大名的瓦岗军。三月,隋帝杨广被宇文化及带领的叛军缢杀,随后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被多位贵族大臣推上皇位,改元皇泰。随后,杨侗册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命他火速平定宇文化及率领的北上叛军。此役,李密在童山大败骁果叛军,宇文化及只率领万余残兵败将退走魏城。此役过后,李密名声大噪,东到海滨、泰山,南至长江、淮河,各郡皆臣。
这些全部都是从老太爷口中得知的时事消息,尤其是李密大破宇文化及更是发生在本月。王小麦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活生生的历史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以至于自己似乎伸出手就能触到它久经沧桑的面庞。不过转而又想,乱世人命如草芥,来到这样的时代,是福是祸,实属难料。
王小麦来到村头最后一户人家门外,盛着鸡蛋的篮子基本已经空了。
“娘,俺再也不敢了……”还未等王小麦叫门,屋里就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捂着屁股向自己冲了过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一个中年妇人拿着一把鸡毛掸子,从屋里追了出来。中年妇人见王小麦站在屋外,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王老太爷家的小哥来了……”
“富贵,你又惹你娘生气了……”王小麦一把把藏在自己身后的富贵拉了出来。
“这个混小子,晌午的时候就把下午的饭偷吃了……”王大娘气鼓鼓地说。
“娘,俺知错了……”富贵在一旁怯懦懦的说。
“回头再收拾你,”王大娘对儿子放了句狠话。
“王大娘,富贵毕竟还是个孩子,”王小麦劝解了一句,又从篮子里把最后的几个鸡蛋一股脑拿出来塞到王大娘手上,“我和王老太爷刚认了亲,老太爷吩咐,拿几个鸡蛋给乡亲们尽点心意。另外,我想进城一趟,想找富贵给我带路。”
王大娘欢喜的双手接过鸡蛋:“一看小哥就是个有福的人,王老太爷是个读书人,以后小哥也必定能当大官儿。不像我这个傻儿子,一天到晚光知道吃。行了,你俩聊吧,我屋里还有点针线活没做完。”说完转身捧着鸡蛋回到屋子里去了。
“富贵,你娘年纪大了,不要老惹她生气。”王小麦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晌午剩的半个粟米饼子递给他。富贵是他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朋友,那时他的脚伤还没好,富贵爬上高高的榆树,帮他砍来一大节枝干做拐杖。
“俺也不想……可是俺肚子饿……看见吃的就控制不住了。”这年头真的应了一句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就拿王老太爷家来说吧,作为小王庄最大的地主,照理说虽不能荣华富贵,但基本上衣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老太爷说,隋帝杨坚在位的时候,家里从不为生计发愁,一百多亩地自己种不过来,农忙的时候还经常雇些打短工的乡邻帮忙,粮仓一年到头都不断粮,隔三差五还能沽一壶酒吃上点肉。但是多年的战乱致使劳动力严重丧失,乡民们连自己的地都种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帮地主家种地呀。全村大部分的土地竟然荒着,上面的野草长得比小孩儿还高。痛失二子之后,年迈的老太爷只能自己亲自下地,收获的粮食勉强能维持生计。
“唉!”想到这,王小麦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对了,小麦哥,你要啥时候进城啊?”
“我是个无业游民,随时都有时间。”
“哦,”富贵想了想,“地里还有草没锄完,俺明天多使点劲儿干完,后天一早咱就可以进城了。”
俩人约定好时间地点,王小麦便提着篮子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