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haveadreathatyfourlittlechildrenwillonedayliveanatioheywillnotbejudgedbytheloroftheirskbutbytheoftheircharacter……”
p4里播放着一段黑白视频,马丁·路德·金咏叹调式的演讲正点燃在场观众的热情,也催眠了某个装腔作势的女孩。
唐甜伸手接住了头顶悠悠飘落的一朵些微完整的小白花,拂平了一角的褶皱,别在女孩白玉一般的耳朵上,嘴角蓦地生了不设防的幸福温柔微笑。
她左耳戴着另一只耳机听着这激愤高亢的演讲,却仍然歪着头,沉浸于数女孩如扇的睫羽,像是小时候对万物充满好奇,对着镜子数睫毛或者头发的根数,那时候年纪太小,还能有耐心地玩一整天。
“……freeatst!freeatst!thankgodalighty,wearefreeatst!”最后演讲结束,现场观众交叉双手互相牵手,高歌自由平等,整段视频播放结束,耳机里没了声音,十秒后屏幕暗了下去。
这时,从假山一侧走过来一个少年,没注意到地面有一处方块瓷砖比周围的要凸出一小节,不经意踩了“地雷”,瓷砖下暗藏的脏兮兮的隔夜积水溅到他另外一只白鞋上,也浸湿了鞋带,渲染出一块难看的突兀的“山水画”。
在这令人难堪的啪嚓声响起时,少年在别人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之前慌乱地转身,撒丫子狂奔,上了一层楼的楼梯后,急促地喘气,在二楼外走廊隔墙探出头去,往远方望了一眼,尔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继续上楼去。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唐甜叫醒了女孩,递给她一瓶草莓口味的牛奶,女孩闭着眼不住地揉眉心,嘴里也不停地吸允着牛奶,喝了大半才平息了喉咙干涩的,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带着淡淡的雾色,目光所及,皆是行色匆匆的白蓝相间的影子,继而渐渐清晰,眼前所见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课间活动场景。
唐甜含笑用指腹摩挲掉女孩不小心吃进嘴里的两根头发,“微微,后天就要比赛了,明晚可得早点休息。”
安式微不甚在意,眼神空放,沙哑着嗓子,“就五分钟的事儿,不必那么紧张。”
唐甜张嘴准备说些鼓励的话语,就被一句冷言冷语噎在喉咙里,生生咽了回去。
“这可是市级的比赛,就你这参赛的态度,真是白白糟蹋了评委的耳朵,还浪费他们的时间。”
两人一起抬头,只见来人扎着斜马尾,手插着兜,扫过来的目光带着漫溢的揶揄,还不忘卖一送一给了对方一个能翻出眼眶的大白眼。
安式微好像有些眼睛疼,突然转移视线,伸手捏着唐甜的下巴,细细凝视着她的小脸蛋,像是古装剧里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小姐。
唐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呆怔,片刻后,斜眼瞄了一眼十米开外的那个女生,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能敏锐地感觉到仇人相见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敏见她不搭话,朝她抬下巴,鄙夷的眼神,冷嘲热讽,“安式微,你连我都比不过,还妄想跟艾珂比吗?也不拿块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够不够格!”
安式微听了这句话,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眼神却并未向她偏离,“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够不够格你说了还不算。”
陈敏倒是冷笑了,挑起秀气的眉,言语凌厉,“我且看着吧,你是怎样在初赛就被刷下去。”
而后,望了腕表,利落转身,绝尘慢跑向教学楼。
唐甜在她走远后扭头看安式微,发现她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睛,死死地盯住陈敏离去的方向,以为她因为陈敏的挑衅而心情不豫,唇边挂着安慰的微笑,“微微,别担心,你练习了这么久,肯定能进半决赛的。”
语罢,安式微扑哧一声笑开,转眼望她,“要是你是评委,我直接保送到决赛了。”
唐甜认真地摇头,“不不不,你就是第一名了,我钦定的!”
安式微用大拇指指腹蹭了一下嘴角,敛了些微笑意,“小t,我没事儿的,她说的话我压根儿没听进去,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要赢的只是我自己,其他人怎样与我无关。”
唐甜半信半疑,“真的?”
傍晚起了风,吹落了她耳上的白花,白得这样粹净,落在发梢,经不住地心引力的魅力,松了手。
“丁零零……”安式微准时踩点跑进教室。
刚才一步两个台阶地跨上楼,把身体里积攒的一点儿力量悉数用完,此时喉咙有些发痒,轻声咳嗽了几下。
英语课上到一半,忽而一个白色纸团从天而降,大抵是因为在发射地点被错误预估方向,偏离了几度,落在了安式微和苏欧中间的地板上。
安式微低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纸团,很想给老虎当头一棒,这厮仗着自己离垃圾桶只有两米之距,乱扔垃圾的毛病总爱不定时发作。怔忡了片刻,却终究还是习惯性地弯腰去捡,尔后完美投球,扔进了斜后方的垃圾桶内。
老虎撑着脑袋,时不时转头望后方瞟,安式微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碍于此刻教室外虎视眈眈盯梢的老罗索性没搭理他。
趁着英语老师喝水休息的空当,他按捺不住转过头来,手掌掩在口前,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没什么反应?”
安式微迷怔,“什么什么反应?”
老虎张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没看纸团?我上面写得很清楚了啊?”
安式微汗,“我以为是垃圾,给扔了。”
老虎黑线,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旁低着头做题的楚翕,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怪,欲言又止,终究无话,转了身。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专心听课了,注意力被老虎的一串迷惑行为和一团神秘白纸搅散,视线在老虎焦灼的后脑勺和楚翕淡然的后脑勺之间扫来扫去,眸子阴晴不定。
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法窥伺的秘密,那么多莫名而生的情绪,置身其间,仿佛是情感的奴隶,套上被现实操控的枷锁,沉迷,堕落。她突然想起了何时,空放呆滞的眼神,再灼热似骄阳的情感也难以点燃他静谧的黑甜乡,但他的那个世界却给人安全和温暖。
又是一场头脑风暴,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还真的思想上的巨人,现实中的哑巴。
再抬眼的一瞬间,对上了英语老师的视线,安式微能感觉到老师洞察一切的了然自信,以为她只是目光提醒,谁知她眸底闪过一丝兴味,决定对自己刚刚书海里摸鱼的行为加以惩戒。
英语老师笑得那样真诚,问道“安式微,你来说说单选的最后一道题选什么?”
安式微傻眼了,来不及仔细题目,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扯苏欧的衣服求助,谁知他好像早料到一样,抿唇笑得幸灾乐祸,不理会她,真是见死不救的家伙。
“嗯……”
英语老师也是一个难打发的主儿,步步紧逼,“whie?”
“嗯……”她继续装傻充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什么主语谓语宾语,分析一长串句子的句型结构,急得头皮发麻。
“既然不知道正确答案,那下一次发呆记得把老师也带进去。”老师带过好几届学生,处理这种腼腆听话的学生自是不费力,说的话也是温和中带刺。
众人哄堂大笑,笑得极为事不关己,极为幸灾乐祸。
下课铃刚宣布休息十分钟,安式微就转过头问“苏欧,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多尴尬呀。”
苏欧很随意地说“你已经不脸红了。”
“啊……”安式微一愣,很是诧异,低眸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面对难堪的境遇时好像没有以往那么轻易害羞脸红,不禁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世界在微微晃动。
“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吗?”苏欧轻轻弹了她的额头,唇角带着温柔促狭的笑意。
他说完,转头继续认真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
安式微蓦地移开了眼,不太自然地微垂着头,惊觉自己方才心里生的那一抹悸动实在不妥,好像,就好像是在古代有了婚配,却对另一个公子的某个撩动芳心的动作暗生情愫,如此三心二意,着实匪夷所思。
她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如果她没有足够定力的话,那她现在就不会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了,还腆着脸幻想着不可知的未来。
这时老虎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微姐,微姐,微大姐?”
安式微回了神,微皱着眉,“什么?”
“啊……纸团!”
她这才想起来课上寻思的事儿,不知是谁扔了带有红油的零食袋,把里面的白色染了个遍,味道实在刺鼻,就算再好奇纸团上写的内容,也断不会在垃圾桶里找真相。愣了一会儿,傻呀,当面问不就行了!
“老虎,那个纸团上你写了什么?”
老虎伸手挠挠后脑勺,笑说“没什么。”
安式微早就注意到他心虚的表情,明显就是什么事要告诉她,现在又说没什么,吊人胃口着实让人讨厌。
“少废话,到底要说什么?”安式微拍桌子,佯装发怒。
“真没什么,嘿嘿,微姐,你就当是我的恶作剧。”老虎双手合十,虔诚地忏悔,“我错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安式微不以为然,“愚人节那天你也是这样说的,你的下一次就像蟑螂一样,踩死一只还会冒出无数只。”
“微微,待会儿放学了你先回家,我有点事儿,不用等我。”楚翕转身过来,适时插了一句嘴。
安式微有些诧异,自从她报名参加演讲比赛后,心思全投在上面了,倒没有在意楚翕有没有在她身旁,她一直觉得他在,从未离开。
现在想来,他这几天的的确确鲜少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尤其是在清明节假期归来之后,她确定这种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楚翕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没有主动去问,而是选择等待他主动告知,或许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差点儿忘了,楚楚在她面前压抑着情绪,声嘶力竭地说过,“你根本就不懂,你们都会嫌弃他,讨厌他,我不允许你们再一次伤害他。”
楚翕似乎在等她的回答,略带丝丝紧张地看着她,但始终没有说些什么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安式微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好,你忙完了早点儿回家。”
第二日早晨,安式微准时到公交站台,却没有等到楚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先走一步了。
早读快开始的时候,楚翕依然没来,短信电话都没回复,她有些张皇失措,不断地告诉自己,楚翕只是迟到了,他不是故意不回信息不接电话的……
“他今天请假了,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儿。”苏欧在一旁默默地看了她许久,安慰地笑笑说。
安式微扭头瞥了一眼苏欧,转眼间吓了一跳,已经发现他的嘴角有淡淡的一抹红,像是开了一朵开到荼靡的桃花,“你嘴角是怎么了?被人打了还是被人亲了?”
苏欧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笑得狡黠,“可能是在梦里不小心被人亲了吧,没办法,总有人贪恋我的美色。”
安式微扬眉,摇摇头,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自恋。
“擦了药没有?”
苏欧犹豫了片刻,看了她清浅的眼神,严肃正经了起来,“这种小伤擦什么药,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好了。”
安式微揶揄道“那我上次被刀划了一个小口子你恨不得要我去医院包扎,你现在伤的可是你的脸呢?如果好不了我看你的残缺美要怎样去诱惑学妹们。”
苏欧觉得好笑,眸光流转星河,“你忘了吗?我的魅力可不止美色呢。”
她想了许久,眼前这个少年真的越来越像初见时那样恣意张扬,不似前段时间的温柔乖觉,想必已经是完全看开了,人总不能一直沉迷于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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