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经过几年的休养,四年前那场疫情带来的风波已经渐渐被人忘却,看中机遇的商人,在这片被糟蹋的面目全非的地方重新开张。
得益于官府的支持,参与江州复兴的商人无不挣得盆满钵满。
“纪先生,今天这些歌舞可还满意?这可是馆主从南方重金挖来的名伶,今晚第一次出来,请纪先生过来尝尝鲜。”
江州有名的青楼雅间里,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殷勤地给对面曲腿盘坐,手指捏着酒杯慢饮的男子介绍。
男子年纪不大,俊秀迤逦的模样,眼角一颗红痣更是衬得整个人妖艳。
可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面前拿容貌说事儿,否则明天江州乱坟岗上可能就多了一具尸体。
江州这地界儿,天高皇帝远,在这地方能横着走的,要么有权,要么有势,要么有钱!
对面这位今年新冒出来的纪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可一到江州就弄了好大的阵仗,手里如今握着一处铁矿,黑白通吃。
凭着官府和漕帮的势力,以及名下铺子的口碑和他处事果决狠辣却重信守诺的名声,在江州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迅速的跃居成了新贵。
自他开始做生意起,上了他船的人,不管你是什么行当,总能大赚一笔,因此现在每日投往他住处的帖子数不胜数,就看哪个祖上冒青烟,能被这位江州小财神钦点。
“付大当家,我知道你们付家是以豆腐作坊起家的,昔日江州以及周边几城的豆腐铺面九成都是你们付家的,你有何必和他们一样非要与我合作?你知道我做的生意虽然挣钱快,但是风险也大,你又何必堵上祖辈的家产一搏呢?”
胖子苦笑两声,呷了杯中烈酒道,“看来纪先生是调查过我了,那想必纪先生也知道,我们付家几代人都生长在江州,四年前一场时疫,江州城元气大伤,这几年边关又战事不断,豆子难买,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从更远的运过来,可是层层盘剥,道道交税,到我们手上的东西少了四成不说,那些孝敬打点更是深不见底!我跟您明人不说暗话,若纪先生能帮忙跟漕帮的兄弟们打声招呼,我付家愿以百两黄金酬谢。”
男子凤眼流转,光华四溢,“付大当家抬举了,我也不过一届商贾,哪来那么通天的本事,外面多是友邻吹嘘罢了。”
“纪先生不必过谦,我老付既然过来找你,也是懂规矩的,我先前说的要是先生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议,只要先生肯帮忙,付某任凭纪先生差遣。”
纪钧低笑,“付大当家严重了!纪钧却有一事想劳烦付大当家,若是你肯答应,我也不收你的百两黄金,只需你让出一成股,我保证两年之内让你的付家豆腐坊一直开到京都,你看如何?”
付大当家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慎重的又问了一遍,“开到京都?江州距那千里之遥,这岂是说开就能开的?”
纪钧正襟危坐,“付大当家信不过我?”
端着酒杯借机拖延了片刻,家族的形势让他不得不痛下决断,付大当家将酒杯扣在桌上,“我信纪先生!老付跟着你赌了!不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是?”
到了此刻,纪钧才郑重起来,表情严肃道,“付家在江州盘亘几代,想必家族繁茂,掌柜伙计更是数不胜数,我想向付大当家打听的,是关于四年前江州时疫一事。”
他话音才落,付大当家立刻变了脸色,舔了舔嘴唇,道,“我可否问一句,纪先生为何要打听当年之事?”
纪钧神色不变,“实不相瞒,当年我父亲也在江州,我和我娘在老家苦等不回,就到江州来寻,才知道他在那次时疫中殁了,可我们却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成了家母的一块心病,故此才想探寻。”
付大当家左右看了看,确认周边无人才回来低声道,“纪先生,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既然你能找我打听这件事,那你应该也清楚,当年江州城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都是些无知的小老百姓,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可都……”
说到这里,付大当家的也有些怅惘唏嘘,“就连当年的江州知府都在那场时疫里没了……那是个好官,可惜了!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纪钧勾起唇角,眼角红痣更浓,整个人散发出危险的魅色,“付大当家连当年知府的事情都知晓,看来也是个了解内情的人。”
“什么内情,那就是一场屠杀!可怜江州城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都被那无知的狗巡抚害死了!老天不长眼,次年居然还给他升了官!可我们就是一届地商,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民都不与官斗,更何况我们。”
付大当家眼角有些潮湿,低头闷了一口酒,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嘴角,“我虽是个粗人,可是家里儿子也是个读书人,纪先生所图不小,我老付恐怕没资格上你的船了,今日酒后多言,还请纪先生勿怪。”
纪钧勾唇一笑,“怎么?付大当家不想救你家的铺子了?拖欠的豆款和租子都快到期了,发不出伙计的工钱,豆腐做出来却没人卖,天气干燥,豆腐隔夜就酸了,付大当家是准备拿什么去还那些欠款?祖宅么?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付家几辈人的心血毁在你手上?而且纪某还听说你家里供着一位童生,继续往下读,可是需要不少银两的……若是付大当家能答应我的条件,说不定我能帮上令郎一二也不一定。”
不知道纪钧那句话戳中了付大当家的软肋,原本往外走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此话当真?”
纪钧遥遥举杯一笑,“纪某向来说话算数!”
付大当家在原地站了许久,纪钧也不催促,只是怡然地饮酒,欣赏楼下的歌舞。
“好!我应你!不过付某也有一个要求。”
“请说。”
“当年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你绝对不能透漏我的身份,否则我一家老小性命堪忧。”
纪钧脸上终于有了一个发自肺腑的诚恳笑容,“一言为定!”
重新坐回来,该谈的事情已经谈拢,付大当家随口问了一句,“今儿晚上来都来了,要不要让馆主过来,挑个看的上眼的开个荤?”
纪钧双眉一挑,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付大当家打听我的时候难道没听说,纪某,不近‘女’色!”
付大当家脸色一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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