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绕路!”陈鑫喝道。
马夫停了连忙拉着缰绳,别过马头,谁知被陈淼给一把抓住,“我们不让!叫她让!”这会子管她什么雅集不雅集的,她的面子最重要,今个儿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们背地里不奚落她才怪!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退!
马夫见陈淼拽住了缰绳,他不敢违背,有些胆怯地觑了觑陈鑫,“你看我哥做什么?!我说的你听还是不听?!我说不让就不让!”
陈鑫扶额,这淼儿是真的被宠坏了,如此娇蛮任性!
“郡主,镇国公是谁?厉害么?比咱们云南王府还厉害?”小昭掀开帘子偷偷瞄了外面一眼,回身对着沐沁雅问道。
“镇国公,当今圣上的老丈人你说厉不厉害?”
“啊?那晋王殿下岂不是……”
沐沁雅打量了小昭一眼,笑道“今个儿小脑袋瓜儿倒转的挺快的!不错,赵琛就是镇国公的外孙,外面的那两个是他的表兄弟姐妹。”
小昭有些忐忑了“那我们让不让?”
“不让!”
“郡主,这里是京城不是……”
“我知道,不过该担心的应该是外面那两个人才对,一来错不在我们,是他们走错在先,后又无理威逼。走到哪里都是站不住脚的。二来,这圣上连宁王这个亲儿子的军权都夺了,你觉得圣上就不想夺这镇国公的么?只不过没瞅准机会罢了,这镇国公府的人不夹起尾巴来做人,反而还这样招摇过市…………小昭,放心好了,别说今儿个我没欺负这个刁蛮的小女郎,就是欺负了,捅到镇国公,皇后娘娘那里,他们也只有吃瘪的份儿!”
小昭目瞪口呆,背地里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方还在对峙之中。
沐沁雅后方已经排了不少车驾,起初后面还有不少人催促,不过等他们看清了镇国公家的车驾时,都自发地调转马头绕路去了。陈淼看着那些自动绕路的车驾得意洋洋地对着沐沁雅的车驾说道“这位女郎,我看你还是识相一些为好,你若是现在出了车驾跟我认个错儿,我就不计较你今日的冲撞之罪了!”
沐沁雅不禁讽笑道“陈女郎好歹也是世家名门,今日在这安泰大街,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干得怎么竟是那强盗之事?
陈女郎今儿个我索性就奉劝你一句,你出来了,代表的就是陈家,就是镇国公府,你们镇国公府的车驾逆行而驶此是一错,错后不知悔改,当街拦人车架,以致驰道不通,此乃错上加错!你今日阻拦的车驾越多,这事儿就传得越大,反正我是不怕的,毕竟是非黑白自有公论。若是这事儿传到圣上耳中,你觉得他老人家会不会觉得你们镇国公府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呢?”
陈淼听后只是轻蔑一笑,正要出口反击,不料一旁的陈鑫已是变了脸色“淼儿,不要再闹了,否则家法处置!”
本来陈鑫也有些气不过沐沁雅不给他面子,所以陈淼刚开始怎么闹他也就是表面上呵斥一下,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去阻止,他也想要看看对面车驾上的女郎到底是意气之争还是真的底气足,不过如今看来,人家还真不是不带脑子,这事儿若真是给捅到圣上面前,只恐他们陈家的“罪证”怕是得再添一笔了!
不远处湘会楼上站着两人,自是楼下这一幕尽都收入了眼中。
“怎么,六哥?这小郡主可还对你的口味?”秦元朗看着赵琰嘴角掀起的一撇弧度,心里暗道还说不中意这小郡主,瞧瞧这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赵琰并不答他的话,只道“待会子唤血杀和影杀两人上来!”
秦元朗瞥了赵琰一眼,嘴里嘟囔道“死鸭子嘴硬!”
赵琰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做理会,向楼下望去。
“哥哥!你怎么竟长他人威风!我不走!”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陈鑫现在恨不得将妹妹给弄晕了给抗回车中,整日里正事儿不做,竟给惹祸!
“何故在这里停滞不前,阻塞驰道?!”
一声呵斥,有人惊讶,有人惊喜,有人头大。
坐在车驾里的沐沁雅心道,他怎么来了?
小昭抓着沐沁雅的衣服,紧张道“郡主,是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这下子可糟了,人家一家子亲戚,咱们势单力薄,这可怎么办?”
“表哥!”陈淼睁大的眸子中迸出一抹巨大的惊喜来,这下好了,看对面的女郎怎么办,不识好歹的东西!
陈鑫可没有陈淼那么乐观,这晋王殿下对陈家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微妙,一时他还真拿不准这位爷的心思,不过这位殿下也是个极为护短的性子,毕竟晋王府与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有理由不帮。
眼前这情形,赵琛瞧了一眼,就知道了个大概,他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股不悦,道“陈鑫!你们走错驰道,为何不给人让路,停滞于此这是为何?!”
陈鑫说赵琛护短一点儿也没错,不过他这回可估计错了,赵琛护的不是他们的短儿,而是沐沁雅的。
陈鑫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出口谁知被陈淼给抢了个先,道“表哥!你不知道,对面那辆车驾里的女郎出言不逊,居然还声称要圣上责罚与我镇国公府,表哥,镇国公府是你外家,她这么说不是在打你的脸么?”
小昭气道“郡主她颠倒黑白!”
陈淼说着就要去拉赵琛的衣袖,被赵琛一闪身给多了过去,陈淼脸色一红,将手缩了回去,心里气不过,对着沐沁雅的车驾又开始挑衅起来“我表哥是晋王殿下,你为何不出来见礼?!”
沐沁雅心下一叹,人家都亮出身份来了,若不见礼,可就真是自己的不是了。她撩开车帘,步下车来,看着对面的赵琛正要伏身行礼,谁知听他道了一句“故人相见,郡主不必多礼!”声音温和,全无刚才的怒意。
暗七心里一晒,刚才您还嘴硬呢,还不是担心郡主应付不了陈氏兄妹,巴巴地从太和街上奔了过来。瞧着这小郡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暗七心里纳罕,莫不是真是自家主子剃头担子一头热?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家主子,不对呀,一如既往的俊逸无双,这小郡主怎么就不喜欢呢?
“故人?郡主?”陈淼此刻着实有些消化不了赵琛这短短一句话中的信息。
她消化不了那是她的事儿,不过眼下可挡不住赵琛护短儿,“怎么,还不上前行礼?”赵琛瞅了呆愣在一旁的陈淼一眼,说道。
“你不是知礼么?怎么,郡主该向我行的礼让我给免了,你该给郡主行的礼,郡主还没免呢!”赵琛见她杵在原地不动,又补了句。
郡主,在大周只有两种,一种是宗室女,另外就是藩王女,赵家的郡主她都见过,这位想必是藩王女了罢。可无论陈淼心里怎么不愿,人家郡主都是有品阶在身的,若在平日里行个礼自无不可,可今儿个这个当口上…………
秦元朗看着赵琛踏马奔来,不禁暗恼道怎么哪里都有他?!
他瞅了瞅站在身旁的赵琰,果见他微眯起了眸子,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时不时地磋磨着,就连刚才嘴角上挂着的那一丝笑意,也已隐匿了起来。
呵!有苗头!
人不激不跃,这六哥不激一激他,这小嫂子就得被人给抢走了!
“六哥,你瞧赵琛这护犊子的架势!我还以为他是来帮陈氏兄妹的呢!没想到……嘿嘿……看来他还真是对这小郡主上心了,要知道陈皇后可是一直属意陈淼做那晋王妃呢!这赵琛现在居然为了小郡主连陈家的脸都打!啧啧……就怕赵琛这一通英雄救美,惹的小郡主芳心大动哟!”
赵琰冷冷瞥了他一眼,星目含威,道“你不用激我,她不会。”
秦元朗疑惑,什么叫“她不会”?
“哎呀,六哥,你聪明,你别跟我打哑谜,什么叫她不会?”
“这小女郎看似天真顽劣,可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什么事儿,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什么人,她门儿清着!赵琛,她会避而远之;我,她同样也会。”赵琰看着楼下那一身白色衣裳的小女郎,双眼如潭,目光深邃,似有微光闪动却又忽地隐而消逝,只剩下黑眸中的幽深与寂静。
秦元朗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的呐,他只知道他六哥不容易,他只想给他六哥找个聪明的小媳妇儿,目前看来,这个小郡主再合适不过了“反正我不管,我就认这小郡主当我小嫂子了,既然是我小嫂子,那我就得护着!”说完秦元朗长叹一声,唉~~他六哥脑子一根筋,只能他出面与那赵琛顶一顶了,好歹也替他六哥刷刷存在感嘛!免得好处都被赵琛那个不要脸的占去!
说完见赵琰没有不悦,秦元朗心下一定,人影一闪便从二楼外廊上翻身向下掠去。
陈淼在赵琛的一再催促下,红着眼睛,仓促地对着沐沁雅行了一个礼,就要回身向马车走去,谁知被秦元朗给堵住了去路。“唉~~~刚刚小爷我在楼上瞧着陈家女郎一口一个‘我就是威胁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刚才你撒泼的气势哪去了?晟阳郡主让你走了么?啧啧,再瞧瞧你行的那个礼,连我家丫鬟都不如,我看改日比还是让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亲自教导一下比较好!”
“你!”陈淼再也受不住这一个接一个的奚落,捂着脸跑进了马车里。
“秦家二郎,对着一个小女郎说话这么刻薄,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陈鑫道,赵琛的话他不敢驳,这秦元朗的话他还是能出口阻上一阻的,淼儿就算娇蛮,今个儿受的这些也足够了。
“哟!这不是陈家大郎么,陈家大郎刚刚是如何对待一个小女郎,我跟六哥在上面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的。君子风度?我秦小爷可从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君子,倒是某人今个儿瞧了瞧,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陈鑫脸色胀红,他抬头向斜上方瞄了瞄,果然见到了此刻正站在湘会楼二楼外廊上的赵琰,而他现在也正注视着他们这里,陈鑫无奈对着赵琰一礼,扬声道“给六殿下见礼!”
“我这里倒是不用了,只是晟阳郡主那里,恐怕陈家郎君要去陪个不是罢!”赵琰此话一出,惊得秦元朗抬头向往望去,嘿!六哥居然开窍了!
陈鑫如今是确定了,今个儿出门儿没看黄历……
他走到沐沁雅身边躬身行了一礼,道“郡主,今日我等犯错在先,冒犯郡主在后,实在是汗颜,改日我必亲自登门谢罪!”
“哎~~谢罪是一定的,登门就免了吧,免得我小~~郡主看着你膈应的慌!”秦元朗心道,还改日登门谢罪,改日?这等子空话当我信你呢!
陈鑫…………
“陈鑫既然要谢罪,不用改日了,就今日罢!在这里!”赵琛道。
陈鑫…………
沐沁雅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她听着旁边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自己倒成了个置身事外的,见着这陈鑫窘迫不已,心想还是不要将人逼急了的为好,正要开口,就听见头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依本王看,不如这样罢,往后只要晟阳郡主在京里一日,这陈家兄妹见到郡主车驾就自动避让,让郡主先行,如何?”
“这个好!”秦元朗心里一喜,嘿嘿!瞧瞧,六哥开始护媳妇儿了!
“可以!”赵琛也觉得不错。
陈鑫一听,觉得自己倒是没什么,只不过陈淼可就不好说了,算了,如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顾忌她做什么,今日这祸事可不就是她惹出来的么?!
“好!以后我兄妹二人见到郡主车驾,自动避让,以赎今日罪过!”陈鑫应了,他转身上马对着马夫道“调转马头,绕路!”
随着陈家车驾从安泰街的尽头消失后,三人就这么站在了安泰街上。
静默中……
沐沁雅看着天色不早,正想借个由头开溜,就听着秦元朗道“七殿下忙人一个,不回锦衣卫处理公事么?”
“本王的事还用不着你挂心。”赵琛讥讽道。
“雅雅,我送你回去罢!”
“小郡主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话音一落,赵琛看着秦元朗目光冰冷,秦元朗看着赵琛目似剑光。
“晋王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叫着小郡主的闺名,怕是不太合适吧!”我六哥还没叫呢!哪里轮得着你!!!
“合不合适,用得着你管?!”
“我看这样吧,小郡主人家自己有马夫,咱俩谁都别送!”今儿个我拖也要拖住你,怎么能给你和小郡主单独相处的机会。
赵琛气急,这姓秦的小王八蛋还跟小时候一样混!“雅雅……”两个字刚出口就听到沐沁雅道“秦小爷说得对,还是我自己回去妥当一些!”
看着沐沁雅远去的马车,赵琛审视着得意洋洋的秦元朗,见他一脸得逞的笑意,不禁问道“秦元朗,你到底是何意?!”
“你又是何意呢?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呗!”秦元朗一摊手,一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作态激得赵琛一掌向他劈去。
秦元朗大惊,见他掌风凌厉,处处下手狠辣,又是冲着他的命门而来,不禁急道“哎哎哎,赵琛!你别发疯啊!我打不过你,可不代表我六哥打不过你!”
赵琛丝毫没有留情,打得秦元朗左支右绌,招架不住,“六哥!我可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忽然两人中间一道黑影闪过,三下五除二便将两人的攻击给格挡了下来,赵琛和秦元朗被这掌风逼得后退开来,赵琛停下一顿,他的功夫居然又精进了!要不是他退得早,非得给他逼出内伤来不可。
“秦元朗,你刚刚的话是何意?什么叫都是为了他?”赵琛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惊疑不定。秦元朗是为了赵琰才出的这头,这赵琰难不成……
心下有些了然,也不再问。
赵琛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急奔而去,跟在身后的暗七紧紧跟上,心想这下可乱了套了,这主子还没讨得小郡主欢心呢,竟跑出了个情敌来,而且还是个劲敌!
“六哥,血杀和影杀他们?”
“上去说!这里人多眼杂。”说完便飞身翻上了湘会楼二楼的外廊。
血杀和影杀将这几日跟在沐沁雅身边的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听的赵琰时而皱眉,时而摇头轻笑,看着赵琰这幅样子,别说血杀和影杀了,就连秦元朗也惊异地不行,心下叹道,这样的六哥真好,有人气儿,不像三年前,那么冷,冷得仿佛浑身被煞气所困,那么痛苦,仿佛这世间除了征战和杀伐,就没有能什么能缓解疼痛的。
不知道真相时的六哥不曾这样孤独,也不曾这样冷傲,以前他就在想,若是这世上有一种药能缓一下他六哥的痛,他六哥的苦,无论千难万险,他一定会给他寻来,如今这药好似找到了,秦元朗看了看赵琰那含笑的嘴角,心想道真好!
“保和堂,鉴药师,她每个月去那几回?回回都这样诓了人家的药材来么?”赵琰问道。
影杀道“自从我们俩去,郡主就去过一回,不过保和堂的当家的倒是上门催问得多,要不要查一查那宋英的底细?”
赵琰摆了摆手“不用,宋英这人底子干净,倒没什么!那侯府里你们多盯着点儿,那里我瞧着后头还有的乱,你们看护好郡主就行,回去罢!”
血杀有些犹豫,!这几日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那郡主精着呢!谁还能害了她去?“主子,那个……”
“说!”
“那个,小郡主聪慧,实在……”血杀还没说完,就见赵琰一道掌风劈来,一点反手余地都没留,一点时间都没给,血杀就被打得飞扑在墙角,直直吐了一口血出来。
“血杀,记住!本王不会大材小用!再有下次,可不就是一口血这么简单了!”
血杀一惊,跪地请罪道“属下遵命!属下定会护小郡主周全!”
“去罢!”
回到玲珑馆,沐沁雅就见红玉在门前左右张望,看着她刚刚登上小岛,便急忙跑到她身边道“郡主您可回来了,秦姨娘暴毙了!这会子曦女郎和晚女郎都赶过去了,奴婢瞧着晚女郎脸色委实不大好看,您快过去看看吧!”
“大夫来看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奴婢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好像跟二夫人有关。”
怎么又是这个吴氏?!
“红玉,那秦氏死前那些罪状供认了么?”
红玉摇头“奴婢不知。”
沐沁雅见她一问三不知,也不做迟疑,带着小昭连忙返身踏上了小船。
一进流云苑,她就被谢氏给拦住了“嗐!这都是些是什么事儿!满满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去福禄斋看看老太君罢,曦儿和晚儿这会子也在那里,你这孩子机灵,过去宽慰宽慰老太君罢!”
福禄斋内,远远地她就听见了云晚的啜泣声。
一踏进屋内,李嬷嬷就就迎了上来,对着她使了使眼色,朝着老太君和云晚那边努了努嘴,沐沁雅会意地点了点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等着云晚发泄完那心里的委屈。
“老太君,我知道姨娘做错了事,可是我没想到这么快……老太君,我母亲她……就算我姨娘她有罪,我母亲也不该……老太君,晚儿不瞒您,您别将晚儿记到母亲名下了好么?什么好的前程,好的婚事,晚儿都不要了,晚儿不想这些都是用自己姨娘的命换来的!”
老太君心里也恨得牙痒痒的,这才几天的工夫,这吴氏又捅出了一个大篓子,她实在有些个后悔,当年自己怎么就看上了她,“胡说什么!你姨娘没了,可你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晚儿,你现在还小,等你成了婚,有了孩子,再回过头来看,就能看淡些了,人啊!这辈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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