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生谈论的凶宅,就是那栋位于金帅公寓附近、让黎鸣有些在意的荒芜民居。
据他们所说,两三年前,那里曾住着一家六口,姓鹤田,是平波市有名的花匠世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家的爸爸突然发疯,拿斧子砍死了全家,还把自己也弄死了。死法还特别诡异,竟然是用后脑勺磕墙,将自己活活撞死的。
后来,有网友称在那片区域拍到了疑似白色幽灵的不明物。于是这屋子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平波市有名的凶宅,吸引了不少人前去探险。
但网络的热度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总有新的韭菜等着被割。一度被津津乐道的凶宅,在热度消退后也变成了明日黄花,被民众遗忘在互联网的犄角旮旯。
现在,距离灭门惨案已过两年,会主动提起鹤田凶宅的人寥寥无几。这两个男生,还是在网上逛论坛时,看到八卦专区有人侃天说地提了一嘴,才知道原来自己学校附近还有这么个地方。
他们对那栋凶宅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个碎刘海,恨不得立刻就拉着小伙伴逛凶宅。
可惜小平头男生打死也不肯去,态度还非常坚决。因此他俩吃完了饭,就一边吵嘴一边回学校赶下午的课。
黎鸣本想拦住两个男生,问问鹤田凶宅的具体情况。但他听着听着,就发现这俩孩子啥也不知道。还是朱朱在网络上快速搜索了一番,将有价值的信息通过意念打包发给了他。
朱朱[平波市的鹤田家是花匠世家,会培育一种特殊的兰花品种,即“鹤田幽灵兰花”。据说,这种兰花能这么好看,是因为真的有幽灵附着在上面。两年前,鹤田家旧宅住着一家六口人。突然有一天,兰花的幽灵附到了爸爸身上,爸爸发疯拿斧子砍死了全家,还把自己也弄死了。鹤田家就剩出门在外的女儿幸免于难,这个民居也成了凶宅。]
朱朱还找到了几张鹤田家旧宅的照片。
尽管照片中的屋舍更加干净整洁,黎鸣依然能肯定,这就是自己尽早在公寓附近溜达时看到的那处民居。
而且诡异的是,他发现这些照片并没有经过后期处理,但这年代感十足的鹤田家旧宅,建筑表面似乎闪烁着不太自然的光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色彩在眼眶中流淌的灼烫感。
也许是拍摄角度的问题?因为照片拍得很糊,黎鸣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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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用完不甚满意的午餐,黎鸣和朱朱回到金帅公寓。
还没进公寓大门,黎鸣就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缕隐藏在空气中的异味。
淡淡的花朵芬芳,混合着古怪的臭味,时远时近,若有若无。就像腐烂的花瓣轻轻落在鼻尖,又如烟飘散。
如果在场的是一位积极调查的玩家,此时他会四处走走,试图辨别异味的来源。再不济,联想到方才饭馆中的谈话,也能将异味与附近的凶宅联系起来,得出“我要去鹤田凶宅看一眼“的结论。
但黎鸣他决定先回房休息。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午睡。黎鸣想,吃饱了会犯困,这不是很正常吗?
即便失去了记忆,黎鸣的本性中依然充满慵懒和倦怠。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副本、对小世界、对即将到来的毁灭都没有太多兴趣,反倒对“跟朱朱同床午睡”一事兴致勃勃。
可等真的躺到床上,黎鸣又开始纠结起来。
虽说他已经确信,朱朱就是自己的亲亲爱人咳,这么说有点腻歪,但事实就是这样嘛!问题在于,失忆的他并不清楚,以前的自己是如何跟朱朱相处的。
我没有去调查鹤田凶宅,朱朱会不会嫌弃我懒?朱朱会讨厌我吗?朱朱愿意跟我贴贴吗?
黎鸣拥着衾被,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滚起来。还没等他从万般愁丝中理出头绪,他就听到窗外传来男性与女性争吵的声音。
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他抱着枕头,将卧室的窗户打开。
金帅公寓外围非常荒芜。尚是早春,还未到莺红柳绿时。别说杂英芳甸,就是映阶青草也相当稀疏。
偏偏不远处有一块地绿得格外扎眼,仿佛一大块天然孔雀石被遗弃在人迹罕至的荒地中。再仔细观察,便发现这孔雀石的中央还秃了一块,显出颓败无力的枯黄,正是黎鸣今早注意到的鹤田家旧宅。
先前黎鸣只远远地望见这座建筑,还没来得及靠近,便收到了系统任务,匆匆折返。因此,他并未发觉,原来鹤田旧宅周围的草木竟如此茂盛。
吵架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因为距离实在太远,黎鸣也没想着偷听,便将窗户关上,准备回床继续午睡。
偏偏那两人吵得凶,还特别久。随着一声粗犷的男声“不租就不租,我这几天就搬走!”惹得朱朱停下换穿睡衣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黎鸣出离愤怒了!
我要跟这位邻居谈谈。他捋起袖子。
鹤田旧宅距离金帅公寓不算近。而且周围的道路七拐八拐,坑坑洼洼很不好走,黎鸣绕了远,才找到一条偏僻的小径。
茂盛的植被挤挤挨挨地覆盖在路面上,叶子浓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硕大妍丽的花朵,就从密不透风的叶间探出脑袋,在阳光下尽情舒展,散发出古怪的芬芳与隐约的恶臭。
这些植物的主茎比同种的普通植株更壮实,有些甚至有婴儿手臂粗。小径附近的乔木也虬枝盘曲、葱郁浓阴,叶片极为肥厚宽大,似乎将整个土地的生命力都锁在里面。待微风拂过,枝叶摩挲,沙沙作响。可惜缺了只聒噪的蝉,不然光这一棵树便能演出热闹的夏日盛景。
实在太诡异了。
春天刚在平波市落脚,正是彷徨无措、徘徊不定的时候。街边巷口才冒出脆弱的绿,即便是市中心医院、或私家精心打理的小院,也只是植物生长得更快,早早地留住春信。
而这里黎鸣戴上手套,扯过几株植物的叶子检查。
矮牵牛、爬山虎、车前草、二月兰都是相当常见的草本植物。穿插着生叶开花,几乎要连结成块。他还发现了一片长势极好的灌丛,细枝具有皮刺,叶为卵状披针形,边缘有一圈小小的锯齿,生在阳光最好的那块区域,竟结出了上百颗饱满成熟的红色果实。
每颗果实都由许多小核果组成,表面有纤细柔软的毛。小的接近鹌鹑蛋,大的堪比乒乓球。个个鲜红透亮,像小小的红灯笼挂在叶子底下,还散发着极为诱人的果香。若来个嘴馋的,怕不是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摘两颗尝尝了。
这是悬钩子。
悬钩子又称山莓、树莓,多生长在向阳的山坡、山谷、荒地分布相当广泛。
通常来说,悬钩子的花期为-月,果期是-月。果实也不大,直径约-厘米。如果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果实还会更小些。
黎鸣摘下一颗,在掌心捻了捻,充沛的汁水立刻迸溅出来。宛如引爆了一颗芬芳炸弹,极具有诱惑力的成熟香味迅速释放,无形地轻吻鼻尖,轻轻地拨弄嗅觉神经的琴弦。
看起来很甜,但尝起来
“是苦的。”朱朱用手指戳了戳灌丛间的红果子,“我扫描过了,这些果实非常苦。”
覆盖小径的植物表面有人为踩踏过的痕迹。黎鸣牵着朱朱的手,踩着痕迹前行。
脚下非常厚实,堆满了密密生长的植物茎叶。前方的吵架声越来越清晰,他们缓缓地走到小径尽头,看到了两扇古旧的铁艺大门。
铁门挂着锁,表面锈蚀得厉害,栏杆间爬满支离破碎的藤蔓,仿佛耄耋老者自时光深处而来,岁月风霜满身。只轻轻一碰,那身老骨头便咯吱咯吱作响,发出刺耳尖锐的呻吟。少许枯萎蜷曲的叶片,与时间的尘埃一同悠悠飘落。
院子里的男女吵架声戛然而止。
黎鸣没有当不速之客的意思,也不想撬人家的门锁。因此,他和朱朱在门前站了会,发觉里面没再传来动静,便决定打道回府,不再充当“因为你家太吵所以打上门”的恶邻。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离开植被茂盛的小径,返回公寓的路上,黎鸣走着走着,眼前突然闪现无数斑斓的光点。再抬眼,不知何时天色已暗,一钩雪亮的月就悬在树梢。而他的周围,数以万计的绿色植被蔓延生长,伸展着浓绿的叶片,在他面前绽放硕大的花朵。
清冷的月光下,所有植物表面都流转着奇异的、超乎想象的虹彩色光辉。他被这些炫目的光辉团团围住,感觉自己的胃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一阵眩晕袭来,黎鸣眼前一黑,当场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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