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找到第八层入口的时候,还在原地等了钱员外一会儿。
如果这胖子过来,他不介意送他先下去。
“可惜……”
良久之后没有人影,万和摇了摇头。
这要是能把钱员外一层一层送下去,按照传奇故事,最后妥妥地会变成幕后黑手。
比如下一层恢复一层记忆,下一层恢复一层实力之类。
直到最底层变身成神将或者天魔什么的。
“算了,不来也好。”
真要是那样,倒霉的就是他万大长老。
子显然他不可能是什么神将的对手。
往下的阶梯,照旧深沉灰暗。
万和记得第八层一下去就有一个被不知名的猛人打出来的破洞。
外面也不知道联通了哪里。
长此以往,不知道锁妖塔会不会变得更加破敝。
“也许就是因为破了塔里才一丝灵气也无。”
“锁不住了嘛。”
万大长老深觉合理。
“……”
只是当眼前亮起来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擦了擦眼睛。
他已经来到了第八层。
通道残破,化妖池水肆虐。
“我那么大一个洞呢?”
“哪儿去了?”
那是一个黑暗,危险,让他感觉踏进去就会死的破洞。
从第九层下来就能看见。
但是它现在没了。
那个位置虽然看起来残旧,但是和其他地方的墙壁一样完整。
除了上面多了好像莫名其妙的壁画。
朱红的大门,黑色的飞檐。
青灰色的墙壁连绵向两端。
这不是眼不眼熟的问题。
而是。
“这破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万和走过去,确认就是自己丢失那一幅。
“我的东西,不管是谁,擅自挪用不好吧?”
万和用手抠了抠,发现不是贴上去的,好像本来就画在上面。
看来,他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讨不回来了。
大门后面仍然是那个院子。
里面的人也一个不少。
妇人和三个孩子都在。
只不过,其中有三具是尸体。
“哦,还是少了一个的。”
井里那个人跑了大概再没回来,万和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最小的那个孩子,还守在妇人身旁。
万和懒得理他,继续往后看。
“你们的家的猪跑出来了。”
他忽然道。
猪圈里的那头大肥猪,已经进了屋子,站在倒地的男人旁边。
“养猪还是得记得按时喂才好。”
万和摇了摇头。
这不,一不留神就要偷吃。
砰!
“谁!?”
万和将手慢慢从额头拿下,张开。
手心里是一枚小石头。
这石头来的突然,速度又快,他竟然没有躲开。
这锁妖塔里,是谁在偷袭他!?
好在,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万和很快就锁定了画中唯一活着的那个小男孩。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万和。
手上看不清楚,但肯定是握着什么。
“好哇,我好心提醒你,你竟然拿石头砸我?”
万大长老怒火中烧。
他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万和有预感,他仍然能进去。
然后给这家人来个斩草除根。
“我不上当。”
忽然,万和微微一笑,转头施施然走了。
按照所谓的道理,他这次进去“门”应该会把他送回原地。
但即使东门说的都是真的,画已经不是原来那幅画了啊!
内容一样,却已经镶嵌在了锁妖塔上。
“塔虽然在我的体内,我却不知道塔外面是哪里。”
“真的把我送回横断城倒无所谓……”
“但直接给我扔到塔外呢?”
从上次的感觉,万大长老不认为那是什么美好的地方。
“所以,与其在这里跟个小孩子置气,不如到处搜刮一下。”
也许一千年前这塔里都是破烂。
但现在那都是宝贝。
正事重要。
绝对不是因为几乎杀了人全家有点儿心虚。
“说起来,那块墙壁似乎完全补好了……”
第八层已经被他大略搜索过一遍。
这一次,大概只能捡一些上次没看得上的边角料。
所以万和犹有余裕思索。
“看起来天衣无缝。”
“难道,所谓的门就是锁妖塔失散的破片?”
“但那上面的画怎么解释?”
前世出入多次,万和很清楚锁妖塔内壁根本没有画。
即使有,也是金刚飞天之类,不可能是这种诡异东西。
“也许是碎片受到外界影响,发生的变化。”
毕竟天地间的异常已经很多了,再多这一点也解释的通。
“如果这么说,地牢里的门应该也是一块碎片。”
契合他不知道的另一处残破。
“但是它为什么没有反应?”
万和临走的时候扭头,那道“门”还静静矗立在那里。
“不会是非得让我进去走一遭才算数吧?”
想着想着,万和的脸就黑了。
门内危险。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进鬼狼王的画轴就出手杀人。
但画轴的危险程度明显不高。
或者说危险恐怕都藏在死去的男人所在的屋子里。
以他的灵觉提示,恐怕就是那样。
别的“门”,不见得像这一道这么好说话。
“那头肥猪,究竟是准备将尸体当成一顿美餐,还是也垂涎屋子里的秘密?”
万和忽然有转身再去看一看的冲动。
“算了,不管它,静观其变。”
那个位置,他下次来的时候仍然一眼就能看到。
“我不是砖瓦匠。”
所以没有糊墙的义务。
万大长老不准备帮着锁妖塔修补完全。
又没有人告诉他一定要这么做。
危险的事不干。
……
“放在那儿,出去吧。”
夜已深,万老头仍然没有睡。
他熄了灯,黑暗中只有点燃的烟丝一明一暗。
孙艺洲这个时辰还派人来送茶水,他有些意外。
但想来是察觉到了他还没有睡,万老头也不怎么吃惊。
吩咐了一声之后,他还在出神。
屋子里很暗,今天的月光也不好。
但送茶水的仆人好像很熟悉这个房间,一步都没有踏错。
他默默将茶水端到桌子上之后,忽然开口“说个故事听听吧?”
万老头眨了眨眼。
他没想到这仆人这么大胆。
“行啊。”
万老头痛快地答应了。
哄万精精这几年可不是白哄的,讲故事是他的长项。
正好最近都没有人听嘴巴有些痒。
“这个故事首先要……”
更令万老头想不到的是,仆人竟然得寸进尺。
他提出了诸多要求,一点一点,将故事内容规定在一个大体的框架之内。
“这讲起来还有个什么意思?”
万老头皱了皱眉头,要发火又忍住了。
好在,他作为曾经的慎行司之主,熟知天下秘闻。
在肚子里搜了搜,还真找到一个差不多的。
当下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轰隆!
万老头的院子中,雷声响起。
一个霹雳从天空打下来,将他的院子照的白茫茫一片。
然而屋子里诡异地仍然一片漆黑,万老头毫无所觉。
从窗上却能看到仆人的影子,越来越大。
渐渐像怪兽一样,将万老头单薄的影子吞没。
……
雷声一道接一道。
闪电亮起来的时候,郡守府恍如白昼。
万老头讲故事的声音开始还能从院子里听到,后来就寂静了下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父亲。”
万屠按着刀,看向房门。
他极少有这么正式的时候。
寂静依旧。
直到万屠又叫了一声,万老头不耐烦的声音才响起“什么事?”
门开了,万老头瘦小的身影慢慢踱了出来。
他的手中,像拖破口袋一样拖着一个人。
扑通!
那瘦小的身体轻轻一扬手,就把人摔进了院子里。
“这是?”
万屠挑了挑眉毛。
“一个不长眼的。”
万老头忿忿吸了一口烟“听个故事还那么多要求,是不是看我好说话?”
“所以你就把人给打死了?”
万屠哭笑不得。
“没有,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杀人?”
万老头面色深沉,对儿子胡乱猜测很不满。
让他生气的明明是其他的。
“我辛辛苦苦给他讲半天,他最后居然跟我说不好听!”
“是人话吗?”
“精精儿都从来没说过!”
他说话的功夫,万屠已经走过去把那人翻了个身。
他面色青紫,满眼的不可置信。
已经死了。
“这不是人。”
看着这人手上尖利的指甲,万屠突然说道。
“所以啊,我就说我没杀人嘛。”
万老头无聊地喷出一个烟圈“即使他说我的故事不好听。”
万屠端详了一阵道“大概是这郡守府里镇压的鬼怪。”
“应该没错。”
万老头点头道“他给故事加了那么多要求,大概是因为他生前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讲故事的人光把故事讲的栩栩如生没有用,甚至讲的能同他的经历对上也没用。”
“最重要的,恐怕是要能猜到他是谁,并且给他沉冤昭雪什么的。”
“这样他就满意了。”
死去的鬼怪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万老头稍微动动脑子,就把他的意图猜了个不离十。
和死在他手里的那么多人想比,简直是异数。
“可是凭什么啊?”
万老头嗤笑一声“我的故事,我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一个听故事的哪儿来这么多毛病?”
他能猜出这鬼怪的谜底,也有能力做到他的要求。
但这鬼怪又不是他孙子。
没有任性的资格。
在孙艺洲手下变幻万方难以杀死的鬼怪,在万老头面前……
直接被定住原型杀死了。
不能消散回归天地,能不能复活都两说。
“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东西担心你老子过来看看吧?”
万老头神色不善,觉得被万屠小看了。
“我是觉得今晚的雷不对劲。”
万屠当然不会跟他在这种话题上纠结,他直截了当。
“还行吧。”
万老头抬头,正好一道霹雳白龙一般降了下来,落入隔壁的院子。
那里面住着万和。
郡守府的客房房间不多,却独门小院,精致异常。
他们三个的院子都紧挨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异象。”
万屠摇头。
这雷就差没打到地上了。
而且他有注意观察。
雷霆大多都落在郡守府里,郡城其他地方就少的多。
“你听说过天谴吗?”
万老头冷不丁地道。
“天谴?”
这么荒谬的话,万屠也没有反驳。
他认真想了想,开口“难道黄天道尊,真的已经能沟通黄天?”
所以杀了他之后有天怒。
黄天之怒。
“那老东西没这么容易死。”
万老头摇了摇头。
没见到黄天道尊的本体之前,一切都不好说。
“而且,今天在场的除了他,可是还有一个真正的神灵啊!”
“荒神?”
万屠有些意外。
跟荒神争斗的黄天道尊神像明明已经被打倒了。
即使罪魁祸首还活着,难道不应该劈黄天道尊去?
“你真该好好问问你儿子,他到底为什么能招来荒神。”
万老头仰首望天,眼睛被映成了银色。
“凡人渎神,必遭天谴。”
这些东西,万老头以前只当笑话看,现在却立刻就对上了。
他解释给万屠听“即使不是神灵本身有意出手,天地也必然有感会降下灾祸。”
“就像远古传说里凡人杀死神灵之后发生的灭世大洪水。”
万屠摸了摸下巴。
如果说万老头以前是拿这些东西没当回事的话,他就是根本懒得看懒得听。
站在听起来跟听天书一样。
“天谴的威力,就这样?”
万屠也仰起了头。
不光干打雷不下雨,那雷也只到院子上空为止。
院子里的树都站的好好的。
“天地残破……”
万老头目光幽深。
传说古蜀山破界飞升的地方,天空中现在还有一个缺口,并且一直在慢慢扩大。
“但也不至于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儿子有问题。”
万老头下了断言。
“哦?异常都是因为小和吗?”
万屠低头认真地看向万老头。
“不然呢?”
万老头没好气地道“是你还是我?”
“睡了!”
他背着手转身,把万屠关在了门外。
“不愧是我儿子!”
哈哈的笑声从院子中传来。
万屠的反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
万和不知道老天爷这么小气,还想拿雷劈他。
他只知道荒神那个石头脑袋事情过后一定不会跟他计较。
所以比万老头更清楚却没往这方面想。
事实上也是他大意了。
以为天道势微就没当回事儿。
如果不是他恰巧进了锁妖塔,挨上一两道闪电难免。
毕竟,跟以前小打小闹地薅荒神羊毛不同。
这次他是用雷把荒神劈过来的。
一报还一报合情合理。
等到万和从锁妖塔里出来的时候,天上的漫天雷霆已经散了。
他的神魂不在,只余一具躯壳,雷电找不到目标徒呼奈何。
“下一次,恐怕就得继续向下了。”
万和对自己的收获很不满。
别人怎么看他手中这些东西他不管。
在他看来,都是垃圾。
“但下一层关押着……”
万和回忆了一遍降妖谱,摇了摇头。
“我不一定是对手。”
所以今天他犹豫半天,也没有下到第七层。
“站在就这样了,底层我还能下的去吗?”
万和深深地怀疑。
不说白泽之类的神兽。
就算是第四层的勾蛇,那就是体长二十丈的怪物,力大无穷。
但凡它还保留一半实力……
“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万和都怀疑自己打不打的过。
“而且,第四层还有蛊雕……”
蛊雕体型如雕,头上生角,声如婴儿。
豹身,雕嘴,独角,吃人跟吃豆子一样容易。
如果不是它十年才进食一次,当初就不是被关进锁妖塔而是直接被杀掉了。
“将这两样见鬼的怪物关在同一层,白老鬼一定是想杀死我吧?”
“一定是吧?”
万和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好在,他还可以选择不下去。
第四层都这样了,最下面三层更是让人想一想就望而却步。
“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下去了,白老鬼你想不到吧?”
留给他的降妖谱,将各层的妖怪写的明明白白。
等于告诉他无数奇珍异宝的所在。
这固然是一种诱惑。
但只要万大长老自制力够强,就也是一种警示。
能牢牢将他的脚步束缚在危险范围以外。
……
望江楼。
这里是郡城最大的客栈。
想必荒村里孤独死去的老头,年轻时进城也没有进过这里。
传说老板祖上是南方人,当初被迁移到秋林郡的时候,为了思念故乡起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毕竟秋林郡境内别说大江,连大点的河流都没有几条。
可不知道是因为这家的酒菜质量确实过硬,还是这个奇葩的名字吸引人们进来一探究竟,望江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几代人下来,已经是郡城最大的酒楼。
“来,喝酒。””
万和给独眼人东门满上了一杯。
他们两人正坐在楼上的雅座。
万屠跟万老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万和无事可做,索性拉着独眼人东门出来喝酒。
东门无可无不可地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好酒量!”
万和才刚刚端起酒杯。
他大声称赞,丝毫不在乎这个独眼人对自己的漠视。
你都束缚别人的人身自由了,别人给你点脸色不过分吧?
“咱能不白费心思了吗?”
东门苦笑。
万和不在意,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