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的便是背信弃义的女子……”
仿佛藏蓄压抑着怎样的风暴,连带着辨不清情绪的呢喃,尘封在姜山的嗓子里,无人听闻。
……
野花瓣随着清风,飘荡在庄子的各处。
清新美好的环境里,同样夹杂着少年勃勃生机,顾宝珠坐在圆凳上,目光落在庭院中的宋延身上。
从远及近瞧去,宋延衣着干练,却挡不住手臂凸起的肌肉线条,少年双腿蹲着马步下盘稳当,手臂的肌肉随着他手中圆盘离地的高度鼓起,从腰腹处缓缓抬到头顶。
顾宝珠放下手中的茶,右手撑着下颌,眼也不眨落到少年身上,武举在即,便在今年八月,和沈岚青的乡试正好是一前一后的安排,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少年格外刻苦。
这些日子,顾宝珠能明显感觉到,宋延的精力更多放在准备武举上,她表示理解,倒也偶尔坐在庄子上陪陪他,正是眼见为实下,顾宝珠才知道宋延身上的功夫,绝对不是朝夕间的功夫。
早晚之间,体魄和兵法交替安排,全天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顾宝珠替宋延准备好温茶,抬起下颌瞧了眼不早的天色,知道他夏练三伏必然不肯懈怠,她也不愿意让少年分心,所以自己悄悄提着裙摆,独自前往还古书院的路上。
书院内橙色霞光映照,给行色匆匆的男女书生镀层暖光。
顾宝珠绕过藏书阁的凉亭,便要朝着斋舍走去,微翘的唇在瞧见凉亭内高大的男子身影时,眸底笑意收敛,但脚下步子未停,径直朝着原来的路线走过,经过呼延乌维的时候,顾宝珠未曾避让,却也未曾有停下打招呼的意思。
呼延乌维挑眉,瞧着顾宝珠直接无视自己,绕过自己便要离开,他咬咬牙却按捺住脾气,有着上次的经验,只朝前几步身子像堵围墙,牢牢堵在女子身前,却也难得守着分寸,未曾伸手像以往般攥她手腕。
顾宝珠凤眼微扬,喉咙中溢出声轻嗤儿,不想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双手下意识环胸,语气带出些嘲讽,开门见山问道。
“呼延王子这又是做什么?”
“既然有意像我燕国投诚,便也该入乡随俗,遵守我燕国的礼数,当街拦路女子,这是何意?”
未曾理会女子的嘲讽,呼延乌维只凑近她两步,鹰眼含着不知明的情绪,直视着她的眼,那眸底的侵略性在此被顾宝珠看得清清楚楚。
“顾宝珠,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谈谈。”说着,像是害怕顾宝珠直接拒绝,后面又加了句。“关于你父王——”
“父王”二字让顾宝珠怔愣了瞬,长睫很快便掩下眼底的黯然,顾宝珠再次扬起下颌时,带着探究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呼延乌维身上,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迸发出呼延乌维意料之中的冷意。
顾宝珠此时的神情,让呼延乌维愣了瞬,仿佛时空开始重叠,眼前的她,和提起“恭亲王”便满眼警惕和探究的南平郡主重合,呼延乌维瞳孔缩了缩,暗道前世今生,或许有些事情会改变,但是唯一不变的,是顾宝珠无法割舍的血脉软肋。
前世便是这样,但凡涉及到那位恭亲王,她便会放下身为南平郡主的骄傲,朝他妥协低头,这辈子,自然也不例外。
呼延乌维眼底的胜券在握,让顾宝珠心底微寒,衣袖的内衬被纤细手指揉碎,女子极力掩住眼底的嘲讽,摆出担忧的神色。
早在西市的时候,顾宝珠便有所猜测,呼延乌维或许,也和自己般,因为某些际遇,隐约知道了些前世的东西,但他这辈子竟然还想向梦里那般,用府上那位“恭亲王”来要挟自己。
四月清风,吹在双面通透的凉亭中,配合着落日的斜阳,无端带出萧瑟的冷意,呼延乌维却挑起右边唇角,目光落在顾宝珠的唇,仿佛隐忍着克制,将他曾经在义宁坊说过的话再次重复。
“顾宝珠,我说过,我想要你——”
女子眼底的不耐未曾遮掩,这话听得顾宝珠差点作呕,她突然间便失去打探的兴趣儿,也懒得再陪呼延乌维,真当曾经那些糊弄人的消息,她如今还会在意?
顾宝珠的不配合出乎呼延乌维的意料,他拧起眉,鹰眼夹在眼皮中只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慢慢的,脱离自己的掌控,这份认知让呼延乌维眸底划过丝慌乱,却又在顾宝珠转身最后关头挣扎试探。
“顾宝珠,你父王怕是早晚会有杀生之祸!”
呼延乌维话说的笃定,视线中,原本抬步便要离开的女子果然顿住脚步,一下、两下、三下,男子喉中溢出声轻笑,手指最后叩击肩膀的动作落下,前面的顾宝珠果然转过头来。
呼延乌维瞧着顾宝珠淡淡的面色,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
“燕国最重视的军火便是火铳,倒是乌维侥幸,前两年得到本账簿,”最后句话呼延乌维靠近顾宝珠,基本是贴近她耳畔说的。
“那本账簿中的内容,便是郡主的父亲,私自贩卖燕国火铳的证据,宝珠你向来聪明,不妨与我猜猜,王爷东窗事发,会被女帝判以绞刑还是斩刑?”
呼延乌维说完,眼也不眨瞧着顾宝珠的反应,却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楚楚颤动间,透出几分柔弱的无措和挣扎,这样的情绪,终于让他感受到几分熟悉。
随手将散在肩前的发辫甩在脑后,呼延乌维声音突然放轻,像是带着几分诱哄,逼着她乖乖就犯。
“不过……郡主放心,若是你答应和亲,我便将这账簿亲手交给郡主,如何处置或者撕毁或者如何,全凭郡主处置,乌维从来不知此事!”
这话本身,便像是带着千斤重的筹码,呼延乌维不担心顾宝珠不会妥协,南平郡主孝顺,燕国百姓皆知,前世更是因为生死不明的恭亲王,甘愿被他利用掣肘。
那么,这辈子,这样重要的证据,事关恭亲王生死攸关的证据,呼延乌维便不信,顾宝珠会无动于衷。
与呼延乌维拿稳筹码自以为是的心情不同,顾宝珠面上是柔弱态,却在他说出账簿二字的时候,心头溢出股果然如此的情绪,同时改变主意决定再次与他周旋。
那样的账簿,铁如山的证据,“恭亲王”贩卖火铳的证据,她确实和呼延乌维笃定的那般不会轻易放手。
不过……却不是为了掩藏秘密。
而那日大兴善寺,所谓的“七公子”果然便是眼前人。
掩住眸底情绪,顾宝珠挑挑眉,状似狐疑看向呼延乌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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