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三月十日,五时三十五分。
看完了时间,便直接挂掉通话,不过在扔掉手机前,阿姆突然神经质的笑了,与先前的金泰妍如出一辙。
因为刚才,他竟然习惯性地想要把手机上的指纹给抹掉。
下一秒就发现,其实这场大雨,就能够轻易洗去他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阿姆的身体还未完全长开,此时又因失血过多的缘故,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脸色苍白似雪,嘴唇更被冻成了青紫色,不停地颤抖哆嗦着。
很可笑不是吗?如此寒冷的夜晚,他的额前竟然开始冒出了汗水,手脚更是渐渐变得无力瘫软。
“冷——”
寂静的夜里,屏住呼吸的瞬间,隐约能够听到的,是一道呢喃声,夹杂在渐渐急促密集的雨水声中微不可闻。
疑惑,不解,意识缓慢的他,只能等待脑里的一片混沌清去。
过了许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转头看向金泰妍,疑惑不解,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不知道是谁,也希望只是错觉。
想要不管不顾,而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
“bae,为什么要如此狠心?”
“安妮,如果不走,阿姆就要死了,你愿意看到吗?”
“bae,我不愿意看到的,是你这个样子。”
“我无能为力,我无药可救。”
“bae——”
浑浑噩噩地往前方走了几步,却再也走不动了,仿若每一步都要来的沉重寸步难行,因为他的耳边开始出现了幻听。
哈,一个个的都想改变我吗?
阿姆凄然的笑着,眼神里尽是无奈与挣扎,胸口的瘀伤隐隐作痛,抬头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可在充满痛苦的灵魂深处,又有谁来拯救我?
金泰妍下意识地蜷缩着娇小的身子,三月的下雨天,依旧冷得令人心悸。她从未感受过这股寒冷的滋味。
可阿姆与之相反,他从出生起,就无时无刻不处在冰冷的环境里,在他看来,有些人心,有些眼神里意思,会比最恶劣的天气还来得彻骨冰凉。
虽然流浪的路途很遥远,但最后还是遇到了一些在他看来,即幼稚,又爱多管闲事的好人们。
叹了口气,阿姆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
视线渐渐模糊,青白色的雨幕中,双眸难以感受周围的一切,只能努力的通过听觉,来辨认那个女人的声音,亦步亦趋地寻找着,仿佛酒醉迷路。
短短的路,犹如长满了世界最尖锐棘刺的花路,而他则赤脚走过,深入骨髓的疼痛与鲜血流淌,使他每一步都像走在地狱。
似是永恒,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份温度,那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由暖转向冷——那是生命快要消逝的痕迹。
而他就是要抓住这个消逝而纵的瞬间,就像他的性格一般,偏执而自我。
颤颤巍巍地伸出紫白的双手,忍着心脏传来的心悸感,对着掌心一遍一遍、一点一点地呵着气。
待到手有点温热时,他赶紧放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听说干姜煮水能够治愈僵冷,那他算什么?人形“生姜”吗?
如果是清醒的阿姆,则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可如果是现在的他——
解下一条臂袖拿在手心,用力地撕扯成布条状,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虑,直接撩起眼前女人受伤部位的裙角,在撕裂出血处的近心端用另一条臂袖包着,最后拿布条扎紧,便止了血。
包扎好所有的伤口后,阿姆瘫坐在地上。
风渐冷,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女人,阿姆想了想后,就把脖子上的老旧围巾卸下,然后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又把掉落在身边不远处的帽子捡来,盖在她的小脑壳上,似乎觉得还不够,最后把金泰妍抱在怀里,用力地包裹住他。
失而复得的温暖最是让人迷恋,令人厌恶的寒冷尽去,金泰妍贪婪地索取着,双手紧紧地拉着阿姆的衣角。
求生意识里,她只是为了不让这个人离开,而失去那份温暖。
她努力地想挣开眼睛,明知是徒劳无功,却也不愿放弃。
很悲哀很可怜不是么?自己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想要“眼睁睁”看着别人离开都做不到!
“你也,要不不,辞而别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离去,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金泰妍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不知是雨水,亦或是泪水。
阿姆想过了,大南半岛是很危险的,他要回火呸呸,他只想要快点回家。
失去了方向,只能跟着本能埋头走着,跌倒了就再爬起来。
他的血压渐渐降低,呼吸却越发的急促,这是身体在告诉自己一个信息——“你快死了!”
不想死,真的不能死!
哒——
阿姆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神逐渐涣散,生命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逝着。
哔——
嗯?汽车喇叭声?
呀,阿拉索?!我的釜山看板娘啊!你看,上帝他老人家终于打卡上班了!肯看我一眼了!
就在这凄凉的结局将要发生时,残余的生存信念让阿拇疯狂挣扎,踉跄着身子,狠狠地喘了口气,压榨自己最后的潜能,一阵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憋着劲向车笛声跑去。
百米外,他的视线感觉到了一抹耀眼的灯光向他打来,距离差不多明确,时间与速度的关系明了,大南半岛“碰瓷王”来了!
飞奔——摔倒——嚎叫。阿姆在生死关头,完成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碰瓷流程。
嗯?怎么车声还不没停?!
阿西吧!躺早了!
阿姆已经彻底起不了身了,只能卑微的,无比艰难的蠕动着身子,像条垂死挣扎的毛毛虫一样,颇为搞笑的向前挪动着身体。
终于车子停下了。
阿姆无力地敲了敲车头。
那个啊,哟不塞哟!下车!事故赔偿,阿尼医院!阿尼!
呀!那个!请告诉我,你们不是去自杀的路上对吧?
连说出一句话的力气都彻底没有了,只能胡言乱语,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言语,阿姆便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只身穿轻薄格子衬衫的他染上了风寒。
“呀,光洙,停车!有个孩子受伤了!”
——
时间:三月十四日
jn区汉城大学医院的特殊病房里,一间顶级的护理房外。
站着一名身穿白挂,表情严肃的医生,当然,他可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个帅气、霸道总裁式的小鲜肉。
这个医生只不过是个看起来精神矍铄的瘦弱老人,然后才是个技艺高超的医生而已。
他是这间大医院的院长,威望,名声,金钱,他早已都统统拢在手里,因此在所谓的顶级艺人公司面前,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反而是s公司的大前辈,态度温和中透着谦恭。
“刘院长nili泰妍的情况如何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伤情吧?”
“不用担心,身体并没有大碍,已经都处理好了,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好的出院了。”
“这真的太好了。”
“还有,患者的情绪极为不稳定,请不要说些容易刺激她内心的话。”
“内内,我知道了。”
“那个刘院长nili泰妍进院的时候,我看伤的很重,是不是会有什么后遗症?”
“啊——这个。”刘院长严肃的神情浮现了一丝笑意,极力称赞,“泰妍xi送来的时候,你们的紧急处理做的非常好,甚至急救知识,比起我们院里厉害的急救医生都要好,所以我们才能这么轻松。”
“啊?啊内内,谢谢院长ni,辛苦了。”
听到前半句,宝儿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愣了愣,虽然满脑疑惑,但最后还是连忙感谢。
经过院长的首肯,她才轻轻地打开了病房的门。
时逢连绵不绝的雨季,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
雨季仿佛就是忧伤、孤寂肆意生长的滋生季。
床头边放着被阿姆称为“骨灰盒”的拼图盒子,金泰妍穿着明黄色的病服,就这样躺在床边,膝盖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条粉白色的围巾和帽子。
至于那个赛车头盔,已经彻底毁掉了,真的成了残骸。
身子对着窗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只露出精致而苍白的侧脸,那娇弱娴静的病态模样,实在让人心生疼惜,而不忍心打扰。
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整天了,眼睛瞥到那个拼图盒,宝儿的眼里闪过一丝黯淡,揪心不已。
钟铉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呢?在天堂里,如果你能看到现在泰妍的样子,你肯定要心疼死了。
为了不让她在如此死气沉沉,故意开着玩笑:
“莫呀?我这样的大美女站在你面前,看不见?挪木(太)伤心了!”
“欧尼——”
“嗯,欧尼在呢。“宝儿坐在她的身边,把金泰妍的脑袋轻轻地放在肩上,”我都站了很久很久了,你都无视我,还有你的队友们都在赶来的路上了,你都把我们吓坏了,知道吗?!“”
泰妍垂下眼帘,视线望着玻璃上没有规则,缓缓流下的水珠,抿着嘴,淡淡地笑道,”欧尼,对不起,“
”莫呀,说什么呢,呀!你也看看我吧,外面不就是下雨么,有什么好看的?呀呀,电视上面放着欧尼最近参加的节目,看看!这个练习生真的挪木——有趣,好搞笑的。“
宝儿一脸心疼无奈的表情,为了不让她再胡思乱想,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而恰好此时电视上正放演她的节目,她连忙开心地说道。
画面一闪而过,白色背景布前,出现了阿姆的身影,他一脸懵懵地坐在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表情更是完全没有一点其他练习生该有的拘谨。
眼神明亮,气质独特而随性。
此时正是穿插着采访的环节。
”嗯?我都f级了,还要采访的?呵!那个,金宝媛作家ni,请你收敛下你脸上的笑意,你的脸都憋成什么猪头样了,还是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莫呀?!为什么笑得这么大声?现在不是放送呢吗?不管管的?请给我收敛一点!”
“我的口音?哟啰布(各位)!她这可是歧视?!喔呵,我们釜山人民不会善罢甘休的!诶西还笑?!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你等着被全网民diss吧你。还有,你们这算不算额外加班?有加班费的吗?导演你为什么也跟着笑?“
”嗯?对我来说,‘练习生’代表着什么?就像老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真的是,阿尼,都要结束了,你们才问起我的名字?!这里——不是贴着呢吗?!要我多说点话?我是你姜大爷!“
”哈哈哈!“
宝儿一边捂住嘴,一边拍着大腿,是真的忍不住笑意,因为这个男孩的釜山方言口音实在太逗人了,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原先靠在肩上的泰妍,在不知不觉中坐直了身子。
她愣愣地望着电视里那个孩子,泪珠不自觉地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一双如青烟般朦胧的眼睛,深处如同一滩死水,毫无波澜,也了无生趣,描绘的是灵魂深处,那黑白两色,泾渭分明的世界。
但此刻,男孩的身影,仿若在她的画卷上多出了一抹光彩夺目的底色,这份惊艳的变化,让一旁的宝儿都给看呆了。
眼明净似琉璃,如月,如星,心荡秋水横波清。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