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黄沙,一望无际。
但在寒则如刀,热则如炙的沙漠里,却有一支军队砥砺前行。
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则是一只悠然迈步的骆驼。
这头骆驼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对于这支唐朝大军来说,却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因为那利说的所谓“密径”,竟然就是这个令无数人为之恐惧的大沙海。
那利作为上代龟兹王的秘使,并未与唐军同行。
只不过,他回去复命之前,将这头绰号“沙漠之舟”的偶蹄目动物送给了李曜。
骆驼能在沙漠里记得住自己走过的路,并且懂得如何寻找水源,可谓是绝佳的向导。
红日东升,晨曦初现。
李曜、李世民、兰韶英等人攀上百丈沙梁,纷纷手搭凉棚,居高远眺。
但见绵延起伏的沙丘之中,隐隐约约有光芒闪烁,显见是一处水源。
李曜从腰带间抽出一支黄澄澄的细长圆筒,这是大唐格物院研制出来的单筒望远镜,由于玻璃工艺尚不过关,他们只得另择材料,最终还是李曜从皇帝老爹那里讨来了透明度极高的东海水晶,又费了好一番工夫,这才成功制作出三件成品,结果一支留在格物院,一支让老皇帝拿去把玩,整个西征唐军里面,望远镜也就只有李曜手里这一支而已,着实珍贵得紧。
李曜举起望远镜,朝泛着波光的方向望去,映在水晶镜片上瞳孔忽地一缩,旋即微微皲裂的唇角便勾起了弧度。
李世民见老姐面露笑意,忙不迭地问道:“可是有了发现?”
李曜把望眼镜塞给他:“你自己看吧。”
李世民也有样学样,眯起一只凤眼,将另一只眼睛贴到目镜前,用望远镜顺着李曜的视线看去。
李世民见沙丘之间的低凹处有一滩水洼,而水洼边竟然挺立着几株粗壮的树木,忍不住惊呼出声:“树?!”
“不错。”
李曜接过李世民交还的望远镜,一边将其传递给跃跃欲试的兰韶英,一边解释道:“此树汉名‘胡桐’,突厥人则称之为‘tohk(托拉克)’,意为‘极美之树’,其根可深入地底三四丈,狂沙风暴不能摧其身,无论寒冷,还是干旱,依然能顽强生长,是以西域自古便有‘胡桐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说法。”
“生命顽强如斯,当真令人叹服。”
兰韶英听了感慨不已,李世民却是心中一动,对兰韶英说道:“云阳,请将‘千里镜’给我一用。”
李世民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水源之地,略一思索便语气笃定地道:“这些树排列整齐,且根深枝茂,正好阻碍沙碛流向,所以我觉得它们并非自然落脚此处,而是人力栽种的树木。”
“不愧是武功王,果然好眼力。”
李曜抚掌赞了李世民一声,又道:“既然有人种树,说明此处必是沙海边缘地带。”
随后,李曜派出侦骑,不到半日便得回报:“禀告大总管,西北二十里发现大片树林、草滩,还有农田和村落。”
“云阳县主。”
“在!”
李曜果断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停止休整,即刻出发!”
……
……
田地城,高昌国五大郡城之一。
东晋咸和二年,前凉西域长史李柏率军击败主管晋国西域军政事务的戊己校尉赵贞,置高昌郡,并在汉代柳中城旧址设立田地县。北魏景明二年,高昌王麴嘉推行中原郡县制,自此田地城由县升为郡,经过麹氏上百年的苦心耕耘,而今田地郡已然成为高昌国的第一大粮仓,可谓地如其名。
李曜骑着高大神骏的“照夜白”,英姿飒爽地领着一支大军行走在通往田地城的乡间土路上。
队伍浩浩荡荡,有如席卷一切的洪水,亦不知俘虏了多少受到惊吓的高昌国人。
太阳西斜,一名绿袍银带的官员立即挥鞭打马来到李曜的身侧,正是西域署令肖元朗。
他压低声音说道:“主人,前方十里就是田地城,城中有我们的密谍。”
李曜轻轻颔首:“行动吧,本公主乏了,想要早些入城歇歇。”
“喏!”
肖元朗应了一声,便唤了两名背插红色靠旗的骑士快马加鞭向前奔去。
……
……
天光渐暗,飞鸟归巢,在田地城外忙碌了一天的人也开始各回各家。
此刻已到了关闭城门的时间,眼见城外似乎不会再有人进来,老门吏冯悉达连忙招呼同僚赵摩诃:“赵四,来来来,一起动手。”
“好……”
赵摩诃懒洋洋地答应着,可他刚把一双手按在厚重的大门上,忽然发现城外又有了动静。
二人齐齐寻声望去,就见三人三马沿着官道飞驰而来。
此时天色已暗,冯悉达一双老眼可看不清来者模样,不过他却瞥见赵摩诃面上似有激动神色,忍不住问道:“你……可看得真切?”
赵摩诃握紧刀鞘,语气敷衍:“某不知。”
三匹马儿在距城门一里处忽然停住,为首一名绿袍骑士张弓搭箭,其身边两名同伴也各自抽出靠旗不停挥舞。
红旗舞动有序,响箭声啸长空,冯悉达不由惊呼一声:“这三人有问题!”
不料话音刚落,冯悉达突觉后颈好似挨了一记闷棍。
刹那间,他猛然明白——原来自己身边这个同僚其实也有问题……
赵摩诃收回了刀鞘,将失去意识的老门吏拖到门边,这时门楼上传来了一声大叫:“不好,速关城门!”
赵摩诃对此充耳不闻,不但搬来杂物将城门抵在门洞壁上,还走到门口抽出腰刀,冲着三名骑士比划了几下。
眼见城门迟迟没有动静,城门官刘伽陀急得跳脚,立即带着一群士卒冲下城楼,就见赵摩诃还在手舞足蹈,不禁勃然怒道:“赵四,你这蠢货发得甚么疯!”
“赵某只是回应别人的招呼而已。”
赵摩诃转过身来,目光犀利,不复平时谄媚奉承的模样,直教平时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城门官感到无比陌生。
“你究竟是……”
话未说完,刘伽陀突然身躯一震,双目圆瞪,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与惊恐。
因为,城外那三名骑士的身后已是尘土飞扬。
马蹄声渐渐轰鸣起来,仿佛密集的鼓槌,重重地敲打着大地。
“杀细作,关城门!”
刘伽陀反应过来,立即戟指赵摩诃,暴喝一声便手握刀柄作势要将其格杀,忽然一柄钢刀紧紧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身材精壮的士卒站在刘伽陀的身后,冷声制止蠢蠢欲动之人:“谁也不许过来,否则莫怪某不念旧情对他下狠手!”
刘伽陀被赵摩诃和这名士卒挟持至门外,胆战心惊地叫道:“你们要某做甚?!”
赵摩诃哈哈一笑:“喜迎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