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芬芳果然请阎王愁到月阴楼来了。来时尹若水还在榻上休息,听到敲门声,她这才乍然惊醒。
“尹姑娘,我家谷主来给你看病了,劳烦你快开开门!”
芬芳呼唤声在门外响起,尹若水忙应了声“等一下,马上就来”,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这才拔足奔至门口。
门一开,便见门外站着两人,一人是芬芳自不必多说,另一人上了年纪,白发白须、面皱皮驰的,想来应当是阎王愁。
尹若水暗中打量之时,芬芳便已启口介绍“尹姑娘,这位便是药谷谷主。”
尹若水闻言微一颔首“见过谷主!”
“不必多说,我先替你解毒。”阎王愁不言苟笑,手一挥,便已跨步朝屋里走去。
尹若水略略诧异,不解阎王愁如何一眼看出自己中了毒,然转念又想到对方乃一代神医,能一眼识出亦不足为怪,便不再多想,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跟上。
屋内并未燃烛,外头又天昏得极快,人一进屋,便渐渐有些看不分明了。
“怎不点灯?”芬芳轻问一句,不待尹若水答话,进了屋便取出随身带来的蜡烛一一点燃,屋内立时亮如白昼。
那蜡烛不知掺入何物,点燃之时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莫名教人心安惬意,甚至还有一些儿昏昏欲睡。
阎王愁一番望闻问切后,才道“你既中了朝生暮死之毒,想必来此之前应当听说过,此毒所引发症状与一般毒不同,解法自然亦不同,我见你体内用银针逼住毒性,因此,解毒之前还得先替你将体内银针逼出来才行,只是取银针之时需要剥皮挖骨,疼痛难忍,不知你可有意见?”
尹若水自然没有意见,淡淡道“只要能够清除我体内的毒,一切但凭谷主处置。”
阎王愁点了一下头,吩咐芬芳打开药箱,取出小刀、镊子一类物事,又将小刀置于火烛上细细烧着,等将小刀烧得通体发红,阎王愁这才将滚烫的刀刃对准尹若水手臂,用力一划,猩红血液立时汩汩而出。
剧烈的疼痛如潮般骤然涌上心头,尹若水拼命咬紧牙根,这才没喊出声来,蛾首却早已冷汗涔涔,痛得她几度晕厥过去,却仍强自振作,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那把小刀一寸一寸地深入她肌肤,刀柄之上是一只如同枯木般的手,黝黑而皱褶,手背隐约间还有几颗淡褐色的老人斑。
看着看着,不知怎地,眼前那只手突然变了,皱褶不见了,淡褐色的老人斑亦不见了,那只手变得白皙而光滑,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好看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烛光摇曳,她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似被遮了好一道面纱,直至周围完全黑了,她这才彻底昏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究竟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外头天早已大亮。
一丫鬟正坐在床边支着手肘打瞌睡,听到声响便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见是她醒了,这才强自打起精神。
“姑娘,你醒啦?”
尹若水略一点头。许是昨针解毒留下了后遗症,此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虚弱至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挣扎半响,才虚弱地问了句“请问我体内的毒可解了?”
那丫鬟笑着应道“昨日谷主便已替姑娘解了,只不过,谷主说那毒顽力极强,还需配合药物才能彻底清除。厨房那边已替姑娘熬好草药,待姑娘用过早膳再过片刻便可喝了。”
“好,谢了。”
“姑娘不必客气,我这就去把早膳端上来。”
说完,那丫鬟便起身出了房门,过不多久才端着早膳回来。
尹若水没甚胃口,稍微吃了几口便停了箸,抬眸问丫鬟“请问叶落凡那边怎么样了,你家谷主可替他看过,他还好吗?”
“我家谷主昨日便已为叶公子诊断过,叶公子乃是风寒侵体,需要好好调养,其他的应当并无大碍。”
闻听此语,她这才稍微安了心,点了点头,倒是不再多问。
那丫鬟歇了会儿便去端了药回来,尹若水喝过后,因身体不适,便回床重新躺下。那药既有清毒之用,又有安眠之效,她喝了之后,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这一日里喝了三回,又睡了三回,至晚上亥时左右,她体力已恢复了不少,人亦不再像白日里时那般困顿。
想起叶落凡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趁着时间尚早,她便独自去了明阳楼。
去到之时,叶落凡正在房中泡药,他大半个身子均被泡在药水当中,唯有小半个上身裸露而出,两眼紧闭,不知是否睡着了,只见满室水汽氤氲,热气腾腾。
除叶落凡之外,屋内只有陆昱一人在边上照看着。
“尹姑——”
许是之前被叶落凡训过,如今陆昱对她倒算是恭敬有礼,一见她推门进来,便张了张嘴,待要喊出声来,然才吐出两个字,尹若水便急忙“嘘”了一声,又看了看叶落凡,示他意不要出声,以免惊扰了叶落。
陆昱闻言点了点头,果真静默于边上不再开口说话了。
她虽关心叶落凡伤势,但碍于男女有别,他此时又未着衫,她到底不敢细看,安静地呆了一会儿,见他还未醒来,这才辞出明阳楼。
原是想原路返回月阴楼,偏她人生地不熟的,走着走着竟给迷路了,绕了好几圈,终究找不到回月阴楼的途径,反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白日里头看到的那座依山而建的大房子。
房门仍旧紧锁,黑灯瞎火的,屋中不知是无人还是睡了,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唯闻周遭阴风习习,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诡异。
想起白日里芬芳所告,尹若水一时好奇心又起,禁不住拔足往前行去,抬手刚要推门,身后突地响起一声“尹姑娘初来之时,难道谷里的丫鬟没有告诉过你此处不可随意进出么?”
尹若水骤然闻此不免小小吃了一惊,急忙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月高风黑之下一白发苍苍老翁正臂挎一药箱,似刚出诊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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