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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燃着一炉檀香,轻烟袅袅。
海鲨、空鹏两人站得笔直。
沈雪紧锁双眉:“再重复一次你们刚说的话。”
海鲨:“大前天下午,我们接到主子的密令,制造长安混乱。——第二天我们才知,五小姐劫了天牢。”
沈雪右手虚握成拳,放在鼻下:“密令?”
海鲨:“主子和我们兄弟三人之间,有一道独有的联系方式,以信号红弹为约,到早先预定地点会合,我们兄弟拿到了有特殊标记的素笺。”
沈雪伸手:“素笺呢?”
三人相视,略有迟疑,海鲨从袖中拿出一张纸。
沈雪接过一看,眉头锁得更紧。细细看来,这张纸的折痕很乱,间有形状不一的墨团,并有几个奇怪的细小尖洞,甚至还有几团可疑的洇渍,但是,不可否认,这张带玉兰花水印的浅蓝色信笺,是她的专用纸,放在听雨院卧室。素笺左上方有一个黑色百.度图标,写着“今夜以爆为信,使长安大乱,勿伤”,字体很大,歪歪扭扭,似是三岁孩童涂鸦。沈雪举起素笺对着屋外的阳光照照,又凑到鼻前闻,确认也是她卧室里的那种黑墨。
沈雪眉尖跳了跳:“你们——并没见到二殿下本人?”
空鹏摇头:“没见到。那个变形的桃花印,是主子给我们的特殊标记,不会有错的。”
沈雪翻翻眼睛,变形桃花印?分明是个猫爪印好吧。沈雪咳嗽数声:“这字,是二殿下的?”沈雪不由得风中凌乱,上一世穆容驰那一手漂亮的楷书行书,曾经军区书法比赛的冠军,这一世咳咳,似乎没见过他写的字。
空鹏挠头:“当然不是,我们认标不认字。”
“这张笺。是别人写的,”沈雪眯着眼睛,幽幽说道,“也就是说。二殿下回来了。”
空鹏拼命点头:“是的,主子回来了。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虎哥给我们送了信来,约我们明晚在城西的茗清茶馆见面。现在长安城里人心浮动,延庆皇帝病不理事,三个亲王或死或失踪,两个皇子各不相让,主子掌着十万御林军,深得南楚皇室信任,正是我们攻下皇宫占领长安的好时机。”
沈雪眨了一下眼:“二殿下回来了。陆虎约你们明晚在茶馆见面?”
海鲨:“五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沈雪轻叩桌面:“大前天下午,你们收到来自二殿下的密令,前天上午,御林军围攻桃林峧。郑伯豪与袁斌一同出战,三千铁甲军前赴后继,可没有半点假战的意思,前天晚上郑伯豪送过一条消息,叶指挥使正在筹谋,御林军将有置镇北侯府于必死之地的大行动。”
空鹏涨红了脸:“五小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二殿下能回来。我很高兴,你们野狼营出动,协助我劫狱救人,我很感激。我相信你们奉的是二殿下给你们的密令,二殿下给你们这样的密令,我相信他真的回来了。一如从前那样对我,对我们沈家没有恶意。”沈雪声音幽冷,“现在掌着御林军的那个人,以我的感觉,只怕仍然是二殿下的身。袁斌的魂。”
空鹏红脸变成紫脸:“你说,主子回来了,你又说,主子不是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你说,主子在哪里?”
沈雪瞥一眼空鹏,扬扬素笺,幽然道:“这笺,这墨,都是我用的,二殿下他就在我周围,为什么不肯现身,我不知道。陆虎既然约你们见面,我想他会告诉你们一些他和叶指挥使之间的细节事情。陆虎,我想,”
斜眼瞥了瞥空鹏,“能在千人当中突出成为野狼营第二人,不该是个莽夫,若真个率真藏不住事的,二殿下也不会选了他做叶超生的跟班。”
再指一指放在桌案的纸条,“这是刚得的关于叶指挥使的最新消息,其中桐油和棉线还是陆虎托你们带来的,这些消息串在一起,表示一次大规模远程火攻,当御林军再次围攻桃林峧,整个桃林峧都将灰飞烟灭,这就与郑伯豪的口信对上了。”
正正地注视空鹏,“空鹏,你的主子会做这样的事吗?你又收到密令,近期协助御林军火烧桃林峧了吗?”
空鹏一窒,他非常明白,主子不会伤害沈五半点,涨得发紫的脸涨成了黑脸:“那,你说,主子在哪儿?”
“轰轰轰”的爆炸声,远远的传来。沈雪立即来到院子里,魏三冲进来,顾不得擦满脑门的汗,急火火道:“小主子,御林军来了,正在放羊扫雷,我们该怎么办?”
“来得这么快?”
沈雪与魏三一起出庄,骑马来到石桥口,魏七、魏九和沈二刀正在桥口附近的桃林里徘徊。沈雪往远处望过去,一团团羊群四散奔逃,尘头大起,爆炸声此起彼伏,再远处旌旗招展,号角长鸣。
魏七:“小主子,御林军来得很快,这一次约有三万人马,已将桃林峧通往外面的道路全部封锁,领头的是御林军前卫军副指挥使,此人与信王妃、淑妃的父族有姻亲关系,早先与信王府走动更密切些。”
沈雪勒了勒缰绳:“今早儿咱们收到的密报说,信王府一家子被关进了先帝陵寝的地宫,不死不活的。此人与信王府走近,是向着姻亲,还是看好简少华?”
魏七:“此人平民出身,相貌不俗,当年拦惊马救过一位贵女,娶之为妻,此后官途皆由其妻族运作。”
“简少华待死,简凤歌复起,都是外甥,捧谁不是捧呢。”沈雪凉笑,缓声道,“是不是表示,从现在开始,我们与长安的联系中断,山庄的人进不了城,城里的人也过不来。两边消息断了?”
魏七黯然:“是的,小主子。”
沈雪望着远方密集的旌旗:“城里的人得不到我们的指令,一时不知该怎样行动,我们想有什么动作。因为被困在桃林峧,也无法施展。袁斌派出这三万人马,任务不是打,是拖兵,只要困住我们三五天,一待桐油灯完工,与抛石机顺利运到桃林峧外围,我们便叫天不应,桃林峧必毁于一炬。袁斌这厮从来是想得缜密做得狠。”
紧跟而来的空鹏失声道:“那我和鲨哥也下不了山,怎么与虎哥碰头?”他的心里基本认可沈雪的判断。主子是回来了,却没能回到他自己的肉身,那个外来的袁斌借着主子的身份耀武扬威。
沈雪神色凛然:“只有半路伏击御林军的运输队伍,毁掉桐油灯和抛石机,火烧御林军。”顿了顿。“最佳伏击时机就是运输队与围山御林军合兵一处的那一刻,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魏三大笑:“好!让御林军尝尝烧烤的味道,吓死御林军短时间内不敢再向桃林峧发起攻击,我们便可借机离开长安,与六侠村的兄弟们会合。”
魏七:“好是好,谁去伏击?又怎么伏击?”
沈雪抿抿唇:“一是强力突围,从眼前这三万人马中突出去。然后藏踪匿迹,等待御林军运输队的到来。”
海鲨:“这样就惊动了御林军,他们一方面会加强搜索,让藏踪的人藏不住,一方面会做更充分的防御准备,让伏击的人根本靠近不了运输队。而且。想从三万人马当中突出去,我们野狼营全员在此,能够突出去的人马也无有几个,敌我力量悬殊太大,突不起。五小姐。强力突围是一,那么二呢?”
沈雪嘴角勾了勾:“正面无法突围,那就是从桃林峧后山的悬崖下去,改道,翻山越岭,昼夜跋涉,这需要身体好,武功好,反应快的人。”
海鲨:“算我和空鹏两个。”
沈雪回头问魏三:“三爷,关于延庆老儿已死、质疑简家兄弟隐不发丧,原太子现智王装痴保命,原智王世子现太孙简少恒寄居桃花山庄,镇北侯奉先帝遗诏保太孙登基,这几个消息,都已经派人在长安城里传散了吗?”
魏三:“昨天已经安排妥当,估计到明天,就能传遍长安每个角落。乔立收到小主子的书信,也已安排乔家奔丧的子弟当即离开长安,各返任上,这一路传开消息,各地勤王师除了死忠延庆老贼的,应该都会等一等,望望风。”
沈雪一拨马头:“回庄,商量一下打伏击的人员。”顿一顿,又问,“乔四现在怎样了?”
魏三:“小主子是问乔四小姐吗,这回真去家庙了,陪着乔大夫人。父丧守制三年,乔四小姐的命可不大好。”
沈雪默然。三年以后乔妙玉年满十八,想嫁个好人家做原配,比较难。
回到山庄,沈雪向赵氏说明了当前的危机。
从侯府出逃到枣树庄子,天没亮赵氏先遣了沈福在城外转悠,沈福发现有数千铁甲军从西城门急行,其他出长安的各条官道人马一如平常川流不息,没有封锁的迹象。赵氏当机立断,从附近庄子租了两辆轻便马车,与早备的双马快车,先后驶离枣树庄子。至于剩下的仆妇,赵氏左右思想不愿拖累丈夫,遂安排他们或持银投亲暂避,或往长安周边寺庵上香借居。于是,当晚,赵氏带着侯府各房的主子半主子全都赶到了桃林峧外围,在沈二刀的带领下进入桃花山庄。
老侯爷父子的伤,激怒了沈家上下,皆恨没有参加上午的狠揍御林军。此时聚到山庄正院,沈世榆和沈世湾表示,要与沈雪一起出发突击御林军运输队。
沈雪凝神许久,安排沈一刀、沈二刀巡山守山,魏家兄弟督导众匠人加紧制作火器,另外挑了三名年轻的沈家暗卫,连同海鲨、空鹏,一共八人,组成突击小分队,然后让魏十二将新制的另一种火器——手榴弹全部送到正院来,小分队成员分头收拾行装。
沈雪回到卧室,换上黑色骑装,将头发高高挽起,并插两朵魏十三特制的白玉莲花,正待迈步出门,胖猫花花一个纵跳跳上她的肩膀。沈雪偏过头,抬手揉了揉花花的脑袋,又挠挠它的下巴,想把它抱下来,花花使劲蹭她的脸颊,就是不肯动。沈雪有点着急,窗外,沈世榆等七个人正在领取手榴弹往背包里码装。
沈雪反手抱住花花的两条前腿,将它放在桌上,拍拍脑袋:“宝儿,乖,等我,不许再瞎跑。”转身便要往门口走。
花花两只前爪竖起,抱住沈雪的胳膊,晃着脑袋。
沈雪眯了眯眼,低头看着不停晃脑袋的花花,笑道:“我这一走,得有几天,小东西,我也舍不得你,乖,放爪子,回来带大黑鱼给你吃,两条,行不?来,喵呜一个,拜拜。”
花花似是恼了,放开沈雪,探右前爪,在水杯里飞快地蘸了水,伸到砚台上磨娑,接着在纸上按了个淡淡的爪印,抬起头,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然后在沈雪的注视下,低下头去,瞅着纸上的爪印。
沈雪眯着眼凝视那个粉可爱的猫爪印,慢慢地弯下腰,与花花对视,幽幽吐了两个字:“是你?”
花花翘了翘嘴角的长胡子,垂着头。
沈雪抚额暴走:“你回来便回来,花花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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