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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超生一怔,拂去杜薇的手,弯唇笑道:“杜大小姐真是忘事了,叶某是许嘉腾的表弟,杜大小姐虽然被表哥休弃,但一日为表嫂,终生为表嫂,叶某不敢忘。”身子一退,掠出两丈远,向沈雪道,“五小姐,叶某公务在身,先走一步。”打了个呼哨,唤来那匹雪白的战马,飞身上马,匆匆离去。
杜薇跟着跑出医馆,望着叶超生急驰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哭道:“穆哥哥,你居然不认我!我从来不信你会死在那次空难里,dna管不住人的灵魂,穆哥哥,我拼了三十年的寿命不要,才换来这次机会,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沈雪双眸一凝,向杜薇看过去,午后的秋阳光线耀眼而明媚,拖在杜薇身后的灰色阴影里,赫然有一个蜷缩的似已入睡的影子,极浅,浅得几乎不见。
沈雪盯着杜薇在阳光下的灰影,咬了咬唇,冤家路窄,这游魂前次抢占沈霜霜的肉身不成,这次附上杜红薇却是成了。沈雪心里暗暗叫道,红薇姐姐,你可得坚持住!
沈雪一旋身,照着杜薇的后颈一记手刀劈了下去。
双喜大叫道:“沈五小姐,你,你……”扑过来护住自家小姐,怒视沈雪。
沈雪很无力地摆了摆手,淡淡道:“双喜,你家小姐魇住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你随我来吧。”
心念微转,沈雪咽下了原想对双喜说的话,让她去街尾的车马房租一辆马车,带着她们来到聚春和饭庄,由魏三安排她们主仆住进后楼客房,自己上了顶楼东首的雅间等着魏三。之后不久沈雪就发现,自己的这一番刻意安排着实是引狼入室。
不大一会儿,魏三端着茶水茶点进来了。
“三爷,辛苦你了。”沈雪疲惫地靠在楠木椅靠背上。垂眸闭目。
“小主子。你气色可不大好,这是出什么事了?”魏三泡上茶,递过茶杯。
茶香幽幽,沈雪喝了两口,润了润很是沙哑的嗓子,又吃了两块玫瑰糕,把杜红薇被休一事说了个大概。
魏三笑道:“小主子放心便可,既是小主子可交的朋友,小人定当呵护周全。——那许家?”
沈雪呼出口郁气:“三爷,我把她们主仆带到这儿来。为的是两件事。一是请三爷派人去泉州府查一查许嘉腾在那里都做了什么,如何与泉州知府搭上线的。查一查那个泉州知府背后有没有人,再派人到许家走几圈,我想他们合家正得意着,不定能探到有用的消息。——查清楚了,才能有的放矢,堵上悠悠众口,无人向许家伸手援扶。”
迟疑良久。沈雪接着说道,“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或可见这世上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杜红薇拼死告阴状,不就是信了那等鬼神之说?却不想有邪祟作怪。如今邪祟入体,当街胡言乱语,我不想杜红薇肉身有伤,也不想她名声有损,思来想去没别的办法,求三爷既要照顾好她。还不能放她出去,免得她做出坏杜红薇清白的事。我会想办法驱走这邪祟,救下那个光风霁月的女子。”
魏三惊讶地张了张嘴,小主子如何断出杜红薇被邪祟侵体?胡言乱语?一个人受到莫大刺激,脑子一时不正常可是有的呀。魏三虽疑,但不多问,点头道:“听小主子安排就是。”
沈雪揉了揉额角:“三爷,你们对长安了若指掌,可知哪里有真正的方外高人,皇家寺院的就算了,沾染了人间富贵气,再高深的修为也不足为敬。”
魏三揉揉鼻子:“鹿山西北群峰里有一处峰峦,称五指山,拇指山有座老道观,称桃子观,观里只有一个邋遢道士。”
沈雪默,五指山!干笑两声,道:“这山名观名真够奇怪的。”
“可不是么,怪地方才出怪人,”魏三摸摸头:“五指山高低五峰相连,桃子观位于拇指峰顶,据说那守观的邋遢道士特别爱吃桃子。这倒不算什么,怪就怪在,肉眼可见的拇指峰和桃子观,常常在有人登山的时候陷入一片云海,便是兜兜转转数个月,也不见得找到上山的路。”
沈雪蹙了蹙眉:“这还真奇。”依稀记得电视里播过的一个科考节目,西南某处山清水秀,却总是在击掌过后风起云涌,天阴欲雨,科考结论似乎是,周围奇特的山势造成声波回旋,与空气形成共振。五指山或是此类?
魏三又摸头:“还有奇的,就是那邋遢道士,每年第一批桃子上市,邋遢道士就会出现,长安城周围的老百姓们说,几十年了,没见那邋遢道士有过半点变化。”
沈雪失笑:“想是他太邋遢了,倒叫人看不出他的脸容吧。这不算太奇,三爷觉得这个道士,是方外高人?”
魏三讪笑:“小人不好说,听过邋遢道士几个故事。数十年前,有个村子每隔十天就会有村民失踪,官府查了一年也没查出原由,村民照样十天失踪一个,人心惶惶的,邋遢道士被村民请去,当天就从村后的山洞里挖出一条巨蛇,从蛇的肚子里剖出个没化完的人头骨。嗯,十多年前,有个富家女被困自家的楼阁,家人上不去,女子出不来,邋遢道士杀了那户人家的一头猪,就没事了。”
沈雪轻笑出声:“是不是蛇精猪妖的说法啊?那邋遢道士收人家多少银两?”各种诈骗手段都是很唬人的。
魏三:“不收银两,只让人家每年送他一筐桃。”
噗!沈雪忍俊不禁:“还真是喜欢吃桃啊,这世上最爱吃桃的是猴儿吧,那邋遢道士是只泼猴变的?传说总是这样,传来传去没一点原样子了。”
魏三不以为然。
沈雪喝完杯中的茶,又续了一杯:“三爷,还有什么?”看魏三的神态,难道那邋遢道士真是什么奇人异士?
魏三微微一躬身:“是,我们在信王府的暗桩听得消息,信王便是遇上一个疯疯颠颠的邋遢道士,才和信王妃逃出长安。在外生下的世子简少华。后来。勇王和勇王妃、智王妃带着智王,就在五指山下结庐而居,直住了三年,直到两位世子出生,他们才返回长安王府。”
沈雪眯起了眼:“看起来倒似是亲王们得了邋遢道士的庇护,消解延庆帝的控制,才有的这香火延续。那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延庆帝不得不由着三位世子长大成人?”
魏三:“想是那皇帝不甘心的吧,暗桩们说,直接的死手不见有。可小打小闹就没断过。”
沈雪苦笑:“现在是深秋,桃子早已落市。如何去寻那邋遢道士?”
魏三挠头:“也只能等了。”看了看窗外,“小主子,天色不早,你还得出城去,这就走吧,杜大小姐就交给小人,小人不会让她出事的。这就去寻十四兄弟,看看能不能用药先稳住那邪祟。”
“好,三爷费心。我爹丢了官帽子,今年重阳节倒不用再去天元寺,有他坐镇侯府,也不怕城里城外翻出多大浪花来,不过你们都要小心从事,我总觉得长安要变天了。”
“省得。”魏三点头。
沈世榆的乌骓马不愧是上古以来的名驹,被沈雪扔在许家大门前忘得一干二净。它竟然自己跟到聚春和来,这叫沈雪好一阵感动,很多时候,人都不如畜牲讲情意。
打马折回半山坡已是黄昏时分,叶超生站定在坡下,静静地望着沈雪一骑如飞渐驰渐近,望着她勒缰下马走向等候已久的侯府总管沈福,望着她坐上滑竿消失在山路的弯道处,静静的,一言不发。
陆虎默然跟在叶超生身后。他能感觉到从叶超生的身上散出来一种细微却又莫名难言的气息,似乎有某种危险正在逼近,而叶超生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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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下沉,夜幕低张。
天元寺的甲等寮房里,没有灯光,窗户大开,夜风从前后窗穿屋而过,留下深秋夜的凉寒。
简少华披着长绒斗篷站在窗前。
暗卫统领安一垂手恭立:“主子,八号刚送来消息,那件事,看似成了,实则败了。”
简少华仰头看向西斜的弯月:“她的身份暴露了?”
安一:“她自杀了,她拼了性命才把消息传出来。她说,宫里的警戒加强了很多,宫人进出若没有特别令牌,当吃里扒外罪乱杖打死,好似是今上抽调了一队御林军,与禁卫军共同拱卫皇宫。而我们在做的这件事,被今上狠狠利用了。”
简少华双眉皱了起来:“她死了?怎么会这样?”
安一:“先前淑妃的确向今上请求,要把镇北侯府沈四小姐赐婚给四皇子,今上未置可否,淑妃见一次不成又提二次三次,今上答应在重阳节菊花会上为四皇子赐婚。八号得过主子的命令,不能让这婚赐下去,八号设计得很巧,她在侍寝之前喝下了一种毒药,而今上也吃了药龙精虎猛的,结果八号当场血流不止,太医一番查验下来,得出八号被人下了红花而小产的结论。”
简少华微有动容:“真是辛苦她了,你一定要安排好她的家人,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
“明白。”安一点头,“按理按例,淑妃掌管宫中事务,八号出了这样事,淑妃难辞其咎,会被冷落一段时间,如此连带四皇子受累,这赐婚的脸面暂时不了了之。”
简少华双眉紧锁:“难道不是吗?八号侍寝的日子被尚寝局安排在每月初七和二十四,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对淑妃的处置想来不会太快,没有消息传出来也属正常。”
安一:“不正常,主子,如不是八号舍了性命,我们到现在还得不到宫里的消息。淑妃已被禁足,宫中大权重回严德妃的手里,严德妃的三皇子,定然会借势站起来,至于严石,主子当知,不管他真投我们,假投我们,他都是颗废棋,今上想利用叶家血案去逼沈家自辞兵权,却被叶超生反利用,把严石一脚踢开,自己坐上了指挥使的位子。”
简少华脸容阴郁:“狗皇帝肯将御林军交到叶超生的手里,应该是有几个原因的,其一,孔捷下狱罢官,叶超生得到孔捷的位子,又公然退婚,连打镇北侯府的脸,与沈家再也走不到一处去,其二,他父亲叶成焕生前在北部边关有很高的威望,叶成焕的阵亡可能另有内幕,叶家父子一死一活,便成了瓦解北疆三十万大军一心姓沈的利器,其三,应该是叶超生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得到了今上的信任。”
安一叹了口气:“短短半个月,叶超生在长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成长安最瞩目的人物,咳,这个人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属下觉得,叶超生虽然与沈家五小姐退了婚约,可对沈五小姐还有纠缠之意。”
简少华更阴郁了:“姓叶的不过是个会抓机会的小人,真到了刀兵相见,自会露出他无能的嘴脸。沈五,”脸色渐趋柔和,“好马不吃回头草,沈五那样烈性的女子,不会把他瞧在眼里的。只不过,”
柔和的脸色又变得阴郁,“狗皇帝居然禁了淑妃的足,这是要抡刀砍两位舅舅么,八号说得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和简凤歌的暗争被狗皇帝给利用了。你还记得当年简凤翔杀夫夺妻、逼良为娼的那件事么,苗皇后因那件事被禁足至今,简凤翔也出不得他的二皇子宫半步,而皇后的母族,卫国公苗家……”
安一悚然一惊:“二皇子那件事之后一年,皇后的嫡次兄死于酒宴暴饮,嫡弟围猎时从山崖坠落而死,而卫国公,皇后的嫡长兄患了背疽,忌吃河鹅,今上偏赐蒸鹅全宴给卫国公,赐宴必须即时食、全食,卫国公流着眼泪吃完鹅肉,不久毒发而亡。之后又一年,皇后的庶兄庶弟先后获罪流放,中途死于御林军的刑杖。先帝时候赫赫九大国公府,卫国公苗家排在首位,而今只剩墓草苍苍了。”
“飞鸟尽而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若不是苗皇后和太后两个女人的力挺,南楚哪里会有一个延庆帝。”简少华语意沉沉,“前车之鉴,血迹班班,危险的气味是如此的浓厚,你速速派人通知两位舅舅,管好府里的人,该杀的今晚全部杀掉,明天起来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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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颦兮嫣然亲的催更票,呃4张啊,兔子没见过催更票,这是要兔子多更六千字呢,还是四个六千字呢?日更万字的节奏么?呃,兔子很努力了,从日更两千字到三千字、四千字,最近都在五千字以上,不过,兔子一定努力多更,今天先送上四千字,稍后再送一章,可能会晚。
不要嫌弃邋遢的道士哦,后面要用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