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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外,简少华收了油纸伞,递给身边的长随,转过身,宁静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只在看到叶超生的时候眸光略黯。走上前,给信王妃和赵氏行了晚辈礼,拱手对郑叔俊和叶超生一揖。
他的每个动作都优雅宁和,多一分则粗野,少一分则拘谨,那种良好的教养已融入他的骨子里,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真正贵族风范。
沈雪暗暗叹息,简少华成为长安的传奇,不是空得的,容貌、才学、家世绝对的上之又上。如果不是她视“落水被救”如洪水猛兽,只怕早已欢天喜地扑上去了。
男人爱美人,便如女人爱珠宝,有着戒不掉的瘾,真守着一个老婆的,要么是没钱让小.三傍,要么是没貌让富婆上。女人爱珠宝,因此,多的是女人甘做高门妾,拒为寒门妻,贫贱夫妻百事哀么。
沈雪再叹息,怪道沈霜霜以嫡女之荣也不能免俗,不止是泼天的富贵,更是姿色不俗,与之在一起很能享受七八。
沈雪却不知,她眼睛里浮上来的这种色色的光彩落在三个男人的眼里,简少华窃喜,叶超生气闷,郑叔俊偷笑。
叶超生将一双又圆又大的黑亮眼睛眯成新月,微微笑道:“在下叶超生,见过华世子,”不咸不淡来一句,“敢问华世子是何官身,入镇北侯府如入自家宅门?”
简少华俯过身子,很小心地扶住信王妃,轻笑着:“母妃,雨天路滑,儿子来接母妃回府。”抬起头,叫过长随,“将送给沈大夫人的礼物呈上来。”好似完全无视了叶超生这个大大美男的存在。心里却是酸味泛滥,这个人,将是长安新的传奇!
赵氏放下茶盅,呼了一声“管家”。
侯府总管趋步进厅,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赵氏捋了捋鬓边垂落的头发,淡淡道:“把守大门和二门的下人带下去,每人杖责三十,侯爷没在府里,一个个的就懈怠成不成样子。把个侯府的门庭守成了集市,要他们何用,立即发卖出去。还有你。身为总管,御下无能,罚半年月例。去吧,有不满意的,自去侯爷面前辩。”
侯府总管满嘴发苦。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喏喏退出。去侯爷面前辩,那是上赶着找抽,大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好不好,侯爷不管府里杂事的好不好。
郑叔俊是长房大姑奶奶的小叔子,平日时有来往。一般都是大摇大摆直到芳菲园。至于信王府世子,金贵人儿没人敢拦。侯府总管叹口气,这些守门的也是个蠢。拦不得便不拦,可你该当紧跟在后面到夫人面前露个脸辩上一句,把守门不力的责任一推二五六,这样才能保平安无事,懈怠。由着外人直入正院可不是懈怠得紧,不罚你罚哪个。府里的下人多的是愿意去守门的,不少拿荷包的。
信王妃的脸色更阴沉了。
简少华恼怒不已,这哪是杖责守门人,这是在掴他简少华的耳光,在打信王府的脸!可他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是他闯门失礼在先,沈大夫人打卖的是自家下人,说到明面上与旁人无涉。
沈雪闷笑不已。大伯母威武!看来信王府是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得惯了,被人捧着赞着当万人迷当得久了,骄气滋生,当真以为任何人见了信王府都得点头哈腰,这怕也是信王府迫不及待向陈默雷下手的原因,在他们看来,他们看上谁那是给谁脸面,谁就得欢喜兜着,谁敢拒绝,那就要见血光之灾。
简少华看着长随放下礼箱,向赵氏一揖:“沈夫人,母妃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太好,出来这么久,阿华甚是担心,有鲁莽之处,请沈夫人见谅。父王还在府中等候,阿华就不耽搁沈夫人待客,就此告辞。昨夜阿华与五小姐说,阿华扫榻相迎沈教头的到来,阿华这便回府,恭候沈教头。”
沈雪忍着直欲冲出胸腔的怒火,凉凉问道:“华世子,小女子想问问,华世子这‘昨夜说’,是在大街上说,是在王府里说,是在侯府里说,还是在小女子的闺楼里说?”在男客面前红口白牙坐实私情毁人清誉,简少华,你可以不要底线地无耻下去!
简少华有些愕然。镇北侯府的态度还是比较明确的,不上信王府的船,因此他有一种将沈雪纳入羽翼之下的迫切,他从来没想过会有少女抵得了他的魅力。向来那些少女都是羞怯的,像一只小白兔,听得情爱的话,无不面红耳赤地回身疾走,却又偷偷回过头来瞧自己一眼,手帕掩住如醉如酡的笑靥,两眼水汪汪的闪着渴求的光芒,在对上自己的目光之后,匆匆逃去。这沈家五小姐,不仅没有晕红了脸逃走,竟然丢出一句“闺楼里说”,这,这,这也太那什么了吧,那什么呢?不是个滋味。
叶超生嘴角翘起,沈雪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半点不给人留情面,和她玩心机、玩手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沈雪身旁,取出一方白丝帕,自然而又专注地给沈雪拭去脖子上的血,又摸出一个蓝玉瓶,将苦香的药粉慢慢洒在伤口上,再掏出一丝白丝带,一圈一圈将伤口缠好。他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仿佛是正对着精雕细琢的玉器,不忍下半分重力。
沈雪心中突突直跳,叶超生那张脸近在眼前,斜飞入鬓的浓眉轻轻蹙起,略显凉薄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认真的表情使他俊美无俦的脸更显魅力。这是前生学长穆容驰的脸孔,于她极具杀伤力,她脑子懵懵的,思绪飘回那个到处是军绿的校园,耳边似乎有军号在吹响,沈爸沈妈的音容笑貌浮上心头……她一动不动,竟由着叶超生上药包扎,眼底漫上浅浅的水光。
简少华大怒。区区三品武官的儿子竟敢在他面前,抢他的女人,大秀恩爱,是可忍,孰不可忍!再看他们两人,男的英姿勃发,女的清丽明媚,分明一对璧人,这,刺痛了他的眼。冷声道:“五小姐,你是侯门千金,本世子未过门的侧妃。竟让外男随意近身,罔顾侯府尊严,自毁闺誉,本世子且容你这一次,速速回后宅去吧。”
沈雪沉下心念。冷笑:“华世子,沈五是沈家女儿,与华世子无干,还请华世子慎言,沈五的闺誉也不是华世子三言两语可以随意毁得去的。华世子执意认为沈五欠华世子一命便能以沈五夫君自居,那么沈五还华世子一命。只要华世子不在乎长安城里众口纷纭,信王府挟恩求报,逼良为妾。逼死沈家庶女。”俯首捡起掉落地上的匕首,“欠命还命,华世子不亏。”
简少华又惊又怒,千年鲛珠为聘,许以侧妃之位。一个庶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需知他可是简少华!她,她竟然不肯嫁给他!她不喜欢他?她怎么可以不喜欢他呢?
郑叔俊吃吃笑道:“五妹妹。刚才打落你匕首的是……是我,你是不是也欠……欠我一条命?”
沈雪丢过去一个白眼:“郑三公子今儿被辣椒辣着嗓子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叶超生向赵氏又揖一礼:“伯母,请带五小姐回后宅,男人之间的问题,由男人自己解决。”
简少华冷冷道:“你一个白身,也敢在本世子面前指手划脚,五小姐乃本世子侧妃,由得你说三道四?”
叶超生微抬起头,眯着圆眼看简少华,眼里冰寒一片,声音更是冰凉:“华世子,在下也得请华世子慎言,五小姐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欠你一命,由在下来还。”
捧茶看戏的赵氏“噗”一口茶水喷到茶案上。五丫头订了亲,这一定是老三干的,怪道他缩着脖子不出来,合着在练这俩小辈儿,老三,你下手不要太快好不好,这样俊哥儿被你抱走,霜儿咋办?呃,这相貌,这家世,倒与五丫头极是般配,唉,霜儿!唉,喝茶,喝茶。
简少华震惊了,咬牙道:“叶公子,饭可以胡吃,话不可以乱讲,五小姐是沈老太君允了嫁与本世子为妃,你大放厥词,置五小姐清誉于何地,本世子现在就可以将你送进京兆府!”
叶超生从袖中取出一张暗红色帖子,递给端坐喝茶的赵氏:“这是当年家父家母和沈教头签写的婚书,请伯母览阅,一辨真伪。”
简少华身形如魅,从赵氏面前一飘即过,将帖子抢在手中,内力一吐,帖子瞬间化为纸屑飘落地上。嘴角一牵,简少华微笑道:“哪里有婚书,婚书在哪里?”
沈雪呆呆地望着叶超生,原来慕容迟说的是真的,她与叶超生真的订有娃娃亲。堂上无父母,手中有财物,顶着学长的无双脸孔,这辈子就嫁给他了?她觉得心底似被拳头砸了一下,并不太痛,却有一种闷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叶超生留意着沈雪的神情,他的眼里有一抹怜惜,却无欣喜之色。望向得意洋洋的简少华,叶超生抿了抿嫣红的唇:“华世子好功夫,瞧得在下都眼热了,不过那张帖子是在下仿写的,在下准备了多张,由华世子再索。”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叠暗红色帖子,捧给简少华。
简少华握紧了拳,如果这里不是镇北侯府,他必一拳打烂叶超生那张含笑的脸,既生瑜,何生亮,他不允许这世上还有一张脸与自己媲美。松开拳,掸掸衣袖,漫不经心说道:“叶公子寄居在许阁老府上?许家现在没落了,许嘉腾据说命硬,克妻,不知道同为表兄弟的叶公子命道如何?”
叶超生淡淡道:“许大人是工部从九品司务,在下白身,有高僧断命,在下有妻有子,福禄寿一样不缺。”
郑叔俊背过身去,双肩耸动。
“哦。”简少华吐出一个长长的拐弯的应声,呵呵一笑,道:“叶都督和叶夫人俱已不在,许家于你不过外亲,你自己的事,当由你自己说了算。你将与沈五小姐的婚约退了,本世子许你吏部正六品主事,许你一位长安勋贵嫡女,许你福禄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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