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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妃大惊失色,看着近在鼻尖的匕首,倒退一步软瘫在椅子里颤声道:“你,你,你敢犯上?”衣袖扫过茶案,幻彩琉璃茶盅被扫落地面,摔个粉碎。
赵氏叹口气,百两银子又没了,看来再不能把这琉璃茶盅拿出来显摆。
沈雪身子一退,恭敬答道:“臣女就是让王妃验证一下这把匕首是不是真的,王妃可瞧得清楚了,这是一把真刀。”她漫不经心地在手中转了转匕首,“王妃,臣女深感华世子的救命之恩,也想过以身相许,华世子那般人物,嫁与他,臣女不亏。可是,臣女虽然愚钝,却也猜得出华世子的一二心意,臣女此生不求富贵,只愿家人平安,沈氏全族数百人,臣女当不起,家父当不起。”一抬手,匕首横在颈间,“既然臣女欠华世子一条命,那么,臣女现在就将这条命还与王妃,但请信王府高抬贵手,放过沈氏一族。”
“五丫头!”赵氏失声惊呼,“五丫头,快放下刀,凡事有侯爷作主!”
信王妃猝不及防被沈雪吓得失态,可四十年在皇家圈子里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各种寻死的只需一眼便能瞧出真假。信王妃很快稳住心神,淡淡道:“五小姐说的话,本妃却不明白,华儿不过是怕五小姐被人诟病,怕五小姐因为露了体将来过不好,怎么就和沈氏一族挂上了,寻死觅活的也不怕失了侯府的体面,所幸这里没有外人,五小姐把刀收了吧,本妃不是那多话的人。”
沈雪右手一抬,抵住脖颈的匕首更刺进一分。刀锋锐利,已刺破白皙的肌肤,流下嫣红欲滴的血珠。
信王妃眼底闪起阴鸷的微光,眼前的少女,苍白的脸孔,墨黑的长眉,清冷,决绝,她立即肯定,这少女绝对敢一刀横过脖子上的血管。让鲜血如泉喷出。这一刀下去,事情将急转直下,人们会说。信王府上门求纳,却逼出了人命,分明是仗势凌人,信王府的声誉将一落千丈,而信王府与镇北侯府。轻则生嫌隙,重则结仇怨!信王妃大怒,一个庶女,怎么会有这样冥顽不灵的庶女!
沈雪全不在意颈间血珠一滴滴洇入衣领,淡然道:“臣女受华世子救命之恩,虽无相亲之实。总有相近之名,本当以身相许,奈何华世子盛名传长安。又家有贤妻,臣女是个庶出的,也做不来夺她人夫君的恶事。王妃,你所在意的华世子,是臣女高攀不起的。你以为我希求的人上人之显贵,是臣女过去未想将来也不想的。如果华世子坚持认为纳臣女为妾是为了臣女好,那么臣女唯有以一命还一命,想华世子他这般为臣女着想,必能听进臣女之言!”
信王妃听这话似有松动,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子,哪会真拿刀抹了脖子,不过是小孩子吓唬人的把戏,暗恼自己竟被唬住,真是白吃了五十五年白米饭,一念及此,声音更冷:“五小姐,把刀收起来吧,上吊抹脖子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你祖母说再有一个半月你就及笄,一个半月,也还来得及,本妃会安排最得力的教养嬷嬷随侍五小姐左右。”
沈雪冷冷一笑:“臣女自有亲父嫡母教养,不劳王妃费心!”
赵氏隐怒,信王府真是好大派头,这还没怎么着,就把手伸进镇北侯府后宅,这要真怎么着,这镇北侯府岂不是要由沈姓改简姓?信王府,正有此打算吧!不住往厅外看,老三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过来?难不成真不把五丫头当回事,这十多年的漠视是真的漠视?赵氏的手心里沁着微汗。
信王妃接过丫环重新奉上的茶,小抿一口,双目紧盯着沈雪:“本妃听闻五小姐不得三房爱重,看来是真的,说话不温柔,语声不婉转,华儿素来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教养嬷嬷明日即到府,五小姐还是听从本妃的安排,于你,于华儿,都好!”
赵氏站了起来,冷冷道:“王妃,既然我家五丫头教养不佳,配不上华世子,那还请王妃带回红箱,另寻配得上华世子的有教养的女子!”
她素来护短,今日被人当面指责自家孩子粗鄙,这心里压制已久的怒火“噌”全窜了上来,明明是你家上赶着求我家,却在这里嫌三嫌四,真当天下少年郎死绝,沈家女儿没人可嫁了?做妾,做梦还差不多!请吧,镇北侯府不留客!
“沈大夫人,本妃都是为了五小姐好!本妃可不希望华儿带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出门!”信王妃铁青着脸,“沈老太君已与本妃定下婚期,岂容你一个小辈拖延反悔!难不成在这镇北侯府里,沈大夫人能越过沈老太君去?天地君亲师,沈大夫人将‘孝亲’置于何地?”
赵氏呵呵冷笑:“我们沈家没有教养,自然不知何为‘孝亲’。王妃,谁家女儿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宝珠,嫁到夫家不是由着夫家作践的,你既不喜欢我家五丫头,何苦为难自己非迎她进门不可,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理由么?”
信王妃微惊,语气不由得软了三分:“沈大夫人何出此言,只因为华儿救下五小姐,与五小姐有肌体之亲,圣人云,男女授受不亲,为五小姐名声及将来着想,华儿愿意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迎五小姐进门,本妃只此一子,哪能违拗他的意愿,惹他不开心,何来什么别的理由!”
沈雪轻轻笑了:“王妃的意思,臣女不嫁也得嫁,因为华世子愿意,所以就不必管臣女愿意不愿意,对吗?”
信王妃也轻笑:“五小姐有什么不愿意的?”你一介无名庶女做我家华儿侍妾都不配,侧妃,你就偷着乐吧,谁叫你命好,托生做了沈凯川的女儿。
“王妃是信王的正妻,信王是今上的兄长。华世子是太后疼爱的孙子,我沈五只是二等爵侯府庶女一枚,奈何欠下华世子一条人命,华世子要沈五这条命,沈五不能不给!”沈雪保持轻笑,“信王府动一根手指,陈御史几乎遭遇子灭媳亡孙胎死的大祸,信王府一翻手,自有能力将镇北侯府从南楚抹去。”
信王妃目光如冰。陈默雷之死本就是对镇北侯府前次拒亲的一个警告,不怕镇北侯府的掌家人知道。只是由眼前这庶女说出来,却有点蹊跷,沈三之女。看来还真得多看一眼。
赵氏面色一凝。陈默雷被刺客逼下悬崖的消息已经传开,陈御史悲痛之余在府中严下封口令,二夫人杨氏及沈凯川请的千金大夫都住进了陈家。听五丫头的话,陈默雷之死竟是与信王府有关的!想到沈一刀禀告天元寺之血杀、沈霜霜之昏迷,赵氏一腔忧虑化成怒火烧向信王妃!信王。信王府,等着瞧,阳谋不成有暗算!
信王妃微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五小姐这话怎么说的,镇北侯是我们南楚赫赫有名的勋贵,是今上信赖的重臣。信王对沈侯爷敬重有加,信王府往来皆鸿儒,三十年宽厚待人。好名声亦是如日中……”
“信王府如日中天的大好名声,今日将断送在挟恩求报、逼良为妾之上!”沈雪毫不客气地打断信王妃的话,“王妃,这长安城里人人皆知沈五是镇北侯府最不受关爱的,沈五若对王妃不敬。亦是沈五一个人对王妃不敬,老太君既然允诺沈五是信王府的人。那么就请王妃将沈五带往信王府,告诉华世子,沈五不再欠他的命!”说着,将匕首一压,凤眸圆睁,刀锋向下划过!
信王妃失声尖叫!
一道白光闪过,匕首脱手飞出两丈远,撞到墙上,又弹回三尺,“当啷”落地!
沈雪手腕被震得发麻,一粒石子击飞精钢匕首,好大的劲道啊,暗里磨磨牙,老爹,用不着使这么大劲吧,震得你闺女两天拿不了筷子唉!闪目望过去,一前一后进厅的两个人中,并无沈凯川。
走在前面的是东安侯府三少爷郑叔俊,一身素淡的家常衣衫亦不掩他风姿优雅。另一人跟在郑叔俊后面缓步而来,紫衣华袍,脸色略显青白,神态亦隐疲惫,但那修长劲健的身形,清峻明朗的眉目,温润从容的气度,隐隐有一种人中龙凤的卓绝姿态,却是在桃花山庄不告而别的叶超生。
郑叔俊规规矩矩向信王妃揖手一礼,亲热地扯住赵氏的衣袖:“婶婶,总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会加深的,莫说大嫂心疼,阿俊这心里也哆嗦唉。”
沈雪真的哆嗦了一下,二十岁的成年人摆出七八岁娃娃的萌态,很瘆人的。
赵氏顺竿子走,将信王妃晾在一边,捏一把郑叔俊的腮帮子:“下雨天的往这儿跑,闲得你,瞧瞧这衣裳都淋湿了,先换了去。”
郑叔俊也似忘了信王妃这个人,笑嘻嘻道:“婶婶,给你引见个人,他叫……叶超生,他父亲是……叔叔手下的前军都督叶成焕,特来给三叔请安。”
赵氏早已看到卓尔不凡的叶超生,心下甚喜,这样品貌,堪配霜儿啊!
叶超生一躬到地,道:“晚辈叶超生,给伯母见礼。”从袖中取出一锦盒,“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信王妃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瞥一眼那锦盒,锦盒里放着一柄玉如意,光泽温良,毫无瑕疵,便是她这样尊显,阅宝无数,也未见过这么完美的玉如意。
沈雪眯着眼看那玉如意,心中微凛。以她三世记忆判断,这样的宝物怕是除了皇家只有海外巨贾拿得出来,叶超生,父亲从寒门子弟攒军功至正三品都督,有可能是许阁老匿下的贡品留给了独女许多多?难道说许阁老匿下了许多贡品全给了许多多?沈雪撇撇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二十年首辅,抖一抖袖子都掉金屑,叶超生看来继承了大笔遗产。
赵氏笑盈盈收下玉如意,微微叹了一声,父母双亡,家世单薄了一些,男人活的可不是一张俊脸。
信王妃咳嗽一声:“沈大夫人,你这里既来贵客,不可怠慢,本妃坐得也久了,告辞,既有老太君的准信儿,沈大夫人还是协着沈三夫人置办一二,有什么缺的知会一声,本妃断不能让两府没脸。外面下着雨,沈大夫人不必相送,明日本妃给沈大夫人送罐好茶。”说着,扶嬷嬷的手,往厅外走去。
赵氏心焦,信王妃若要离去,谁也不敢硬拦,老三竟是吃安魂药睡过去,把脑袋缩在被窝里不肯伸出来?当亲爹的不管,做嫡母的巴着,这是真要把五丫头送进信王府的意思?那她这样推三阻四,岂不成了里外得罪?
叶超生一步上前,挡住信王妃,双手揖礼:“信王妃且慢,在下有话要说。”
“这里是镇北侯府,哪轮得到你一个白身说话!”厅外传来一声冰凉的喝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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