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声猎猎,夹裹着破空之声狠狠打来,众人几乎能想象到那皮开肉绽的画面。
“江寒舟你疯了!”
伴随着这声咒骂,苏晋北不停地闪身躲避。
奈何他还扯着顾晏,行动更加不便,马鞭打下时,身上一痛,半边肩膀瞬间麻了。
马鞭接连不断地打下来,杀气外泄,马车也被砸得四分五裂。
江寒舟像是猫戏老鼠般,挥着手里的鞭子打下去,似乎根本不急着把顾晏抢回来。
这个时候,顾晏没有对江寒舟造成威胁,反而限制了苏晋北的躲避。
马鞭又一次打下来时,苏晋北眼里闪过一丝恶毒,把手里的顾晏挡在了前面。
岂料,那东西像是被灌注了内力,一瞬间变得无比柔韧,先是擦痛苏晋北的脸,趁他吃痛松手时,直接卷过顾晏的身体。
顾晏随着鞭子在半空中翻滚,等落回那个温暖的怀抱时,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一场“猫耍老鼠”的游戏才结束。
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江寒舟伸手点开了她的穴道。
下一瞬,她猛地滚进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就哭了。
“大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救我了呜呜呜……”
林逸清双眼一瞪,差点又从马背上栽下去。
不是,这个顾二小姐是假的吧?
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弱了?
“别怕!”
江寒舟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又把原来披在她身上的披风甩开,还没落地,就被江寒舟的掌风碎成了粉屑。
怀里的顾晏瑟缩了下身子,慢慢止住了哭泣。
其实,她倒是没怎么哭,只是突然被苏晋北那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担心名声受损。
她抬头,小声地说了句,“大人,苏晋北只是把我抓来,没做什么……”
“我知道。”江寒舟安抚住她,又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一股热流重新灌注入她的身体。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抹了抹眼泪,像阳光下倦睡的小猫咪,慵懒地坐在马背上。
看见这一幕,苏晋北气得身子发抖。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右边肩膀只有零碎几根布条孤零零地挂着,衣不蔽体,比乞丐还要不如。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甚至知道今晚可能就要死在这里,做一缕狼狈至极的孤魂野鬼。
许是临死前勇气和胆量倍增,他扯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居然冲江寒舟挑衅“江寒舟,你要杀了我?”
“有何不可?”江寒舟把怀里少女的披风往上提了提,盖住脑袋下面的身体,出口的话带着不加掩饰的残忍,“我已经提醒过你,不要去做一些无谓的奢想!可惜,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却不想,苏晋北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当场大笑“什么叫做无谓的奢想?江寒舟,你明明也有这样的想法,难道就你能做,别人不能?陛下赋予你的权利里,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条吧?”
江寒舟不屑地瞥眼,“我有这个本事,你有吗?”
苏晋北“……”
顾晏缩了缩脑袋,含糊不清道“大人,外面好冷,赶紧回去吧!”
“好。”江寒舟眉眼柔和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抖了抖缰绳,退出包围圈,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剩下的事情,林逸清来处理。”
林逸清当即大叫,“凭什么我要留下来?”
他也想赶紧回去钻被窝!
江寒舟冷眼瞥过去,他委屈地缩了缩脖子,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的差事。
马头调转,两人一马正要离去,这时苏晋北又突然喊道“二妹妹!你可是未来的楚王妃,如今却与大理寺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亏你还在外面宣扬自己有多仰慕楚王,到头来,却仰慕到了别人的怀里?”
这话简直侮辱至极。
江寒舟想也不想就隔空甩了一掌过去,他的内力雄厚,又杀气满满,直接把苏晋北甩了个狗啃泥。
他还想再教训下,被顾晏伸手拦住,少女脆生生地喊了句,“苏公子!”
苏晋北双手撑着车板起身,刚才被那么对待,嘴角已经流下了鲜血。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少女被成色极好的披风包裹着,露出一颗小脑袋。
她就那么闲适放松地窝在马背上,极尽依赖,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笑容浅淡,掷地有声道“苏公子,我再跟你强调一遍,我不是你的二妹妹哦!”
苏晋北抿紧了唇瓣,没有说话。
她又说道“关于楚王的事情,你没有发言权,也不能随口胡说!否则,教训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苏晋北闻言冷笑,“我没有发言权,那谁有?江寒舟吗?你自己做了那些事,到头来还害怕别人指指点点不成?”
顾晏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心底某些欲念在作祟,苏晋北居然没有再出言讥讽,而是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极为期待。
此刻,连他都分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可能是她对楚王的忠贞不二,这样下来,无论是谁都没有机会;但又有些希望她能自己打破那层束缚,也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撬墙角的机会。
半晌后,顾晏才憋出三个字,“你不懂!”
听着就很高深莫测!
苏晋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当场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处理掉!”江寒舟冷声吩咐。
顾晏垂下眸子,看了眼苏晋北,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幼时所经历的一幕幕。
别看苏晋北现在长得人模鬼样,小时候却是恶劣到了极点。
当时,苏家还没搬去京城,他经常上门找顾芸和顾眉玩耍。
突然某一天,他在后门遇到了鬼鬼祟祟想要溜出府的顾晏。
当时,顾晏已经失去双亲,也知道要看人的脸色,不会在人前做出有辱身份的事。
但小时心性不定,又向往外面的世界,每次想得心中痒痒时,她和半夏就会偷偷找机会溜出府玩耍。
恰好那一次,就被苏晋北遇上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把此事告诉顾晏的叔婶,当场就赢得了心思单纯的顾晏的信任。
结果,等顾晏玩得尽兴回府,面对的则是二叔二婶的质问,甚至还被罚跪了祠堂。
但是,当时最让顾晏气愤的是,苏晋北明明一开始就想要捉弄她,偏偏还做出那副信誓旦旦为她着想保密的模样,先是给了她希望,最后又残忍地把希望掐灭。
这件事,一直让顾晏记到了现在,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再不敢轻易去相信他人。
顾晏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当时不能反击回去,只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与他的碰面。
后来,苏晋北好像也察觉了她的厌恶和疏离,捉弄她的办法层出不穷——
比如拿虫子丢到她的衣服上,或者拔光了顾晏在院子里种的青菜,以至于那一段时间顾晏只能和半夏吃寡淡无味的白米饭!
面对这些刁难,顾晏每一次不是躲了过去,就是忍了下去。
她越来越云淡风轻,而不知为何,苏晋北越来越像一只气急败坏的跳蚤!
等苏家搬去京城后,顾晏才彻底解脱,过上了稍微舒心点的日子。
可是,苏晋北没有做过好事吗?
有的!
“他曾经救过我的命,”顾晏神色有些恍惚道,“那会儿我才七岁,被顾眉和陆嬷嬷联手推进湖水里,最后还是他把我救上来的。”
像是为了附和她的话似的,苏晋北突然高声喊道“顾晏!我可是曾经救过你的命的!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顾晏神色纠结。
从小到大,她都被父母教导要恩怨分明,虽然苏晋北曾经对她做过那么恶劣的事,但他救了自己,也是不争的事实。
真要算起来,她岂不是要还掉这条命?
江寒舟看出她的犹豫,道“既然欠下了一场救命之恩,我来替你还。”
他又看向苏晋北,不容商量道“本来要直接处理掉你的。但看在你曾经救过她的份儿上,我给你个逃生的机会。只要你能打败这些护卫,你想去哪儿,都不会有人拦你。”
顾晏突然乐了。
苏晋北却瞬间黑了脸,“江寒舟,你在耍我!”
“我给你机会了!”
只是,这机会相当于没有而已。
江寒舟把话撂下后,就要带着顾晏离去。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随着那声音逐渐靠近,一队银甲侍卫策马而来,被护在中间的是一辆金灿灿的马车,极尽奢华,仿佛一座移动的金库。
顾晏看得瞠目结舌,抬眸却见江寒舟脸色冷肃下来,她突然小声地问道“大人,这人是谁呀?”
“一个难缠的女人!”
江寒舟把披风往她头上拉了拉,低声嘱咐,“等会儿不要随便说话。也尽量不要让那女人看到你的脸,知道吗?”
见他如此郑重严肃,顾晏心头更是一紧,乖巧地点头。
谈话间,那马车已经停在了面前。
侍卫勒马而立,动作齐整,气势凛然不可侵犯,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但不知为何,顾晏还是看出了一丝刻意,像是刻意要做给江寒舟看一样。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苏晋北显然松了口气,扯着身上的布条,在原地犹豫了会儿,随后一步步走向那辆马车。
而林逸清脸上显露出与以往不同的凝重,策马靠近了些,低声问了句,“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江寒舟给他一个静观其变的眼色,又抱着顾晏从马背上下来,把她挡在身后,捏了捏她的手。
她也回捏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担心。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两个婢女各跪坐在两旁,露出车内正中间坐着的人。
顾晏偷偷地伸出半个脑袋,看到前方马车内亮着一盏灯,灯下是个美人儿。
隔得有点远,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从金灿灿的马车就能看出,对方非富即贵。
联想起前世的记忆,一个名字从脑海里划过。
沉香公主!
果不其然,便听到苏晋北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再看到这张脸,苏晋北抓了抓身上的布条,神色有些局促。
“我若不来,你又该如何?”赵沉香看着他,病白的脸上满是不悦。
她抓了件斗篷,丢在了他身上,“披上!”
苏晋北拿在手里,低垂的眸光暗了暗,从容自如道“谢公主殿下。”
赵沉香淡淡嗯了一声,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江寒舟,轻咳了一声,道“原来是大理寺卿江大人!怎么,江大人抓人都抓到荒郊野外了?”
江寒舟点头,“公主英明。”
“那么,人抓到了么?”
“公主没来的话,下官就抓到了!如今公主一来么,可能需要费点功夫。”
江寒舟瞥了眼苏晋北,许是那目光里的讥讽过于明显,苏晋北攥紧了拳头,忍下涌至喉头的血腥味。
赵沉香眼尾微挑,咳嗽了下,笑道“既如此,本宫就不妨碍江大人办案了。”
说着,她又对苏晋北说“苏公子,本宫千里迢迢赶来,可不能夜宿荒野。接下来,就需要你为本宫引路了。”
“草民遵命。”
苏晋北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没让自己去看旁边那几人嘲讽不屑的目光,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岂料,江寒舟却站出来阻止,“公主且慢!”
“怎么?你要拦本宫?”赵沉香拿着帕子捂住嘴,饶是如此,皇室公主的气势不减分毫。
江寒舟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视线,说道“下官不敢阻拦公主车驾。但是,这位苏公子犯下杀人案,依律要捉拿归案。”
赵沉香眼里划过一丝诧异,看了眼神色不动的苏晋北,又问道“他杀了何人?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江寒舟说,“还请公主把人交出来,否则陛下问起来,下官也不好交代。”
赵沉香又重重地咳了一声,追问“本宫可否知道,那是什么人证?”
“金陵城的百姓。”
赵沉香却笑了,“本宫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人证呢!原来,竟然只是贱民作证!江大人,不是本宫说你,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人证都放在眼里,有些贱民为了金银珠宝,什么伪证不能做出来?你该严谨一些,方不辜负父皇的期望啊!”
这副“百姓即贱民”的论调,直接让众人皱起了眉头。
苏晋北坐在车内,听着两人的交锋,心里有些复杂。
刚才若不是赵沉香出现,他极有可能被江寒舟当场处决掉了,可他心里没有感激,反而只有看好戏的心态。
虽然躲在一个女人背后,不算很光明磊落,但他向来能屈能伸,总有一天会把这份屈辱悉数还回去的!
现在的蛰伏和忍气吞声,只是为了将来的反击。
唯一有遗憾的就是,这副模样被那个人看去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有些难看,略一思忖,就对赵沉香说道“公主明鉴。那不过是几个百姓的陷害,然而江大人当了真,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赵沉香扬眉,“江大人,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江寒舟嗤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苏公子居然如此窝囊,躲在一个女人背后乱嚼舌根!”
苏晋北顿时愤怒无比。
但他只是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模样落在赵沉香的眼里,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神色一肃,反驳回去,“江大人,本宫来到金陵,本是为治病而来。你要查案,那是你的事,但苏公子是要为本宫引荐金陵林神医的,若是耽误了病情,你能担待得起?”
听到这话,苏晋北脸色一白,突然有些心虚。
江寒舟有些诧异,看了看苏晋北的身影,笑道“下官自然担待不起。不过,下官身边就有一位林神医,说起来应该就是苏公子要为您引荐的那位。不如让他为公主看看?”
赵沉香犹豫地看向苏晋北,“你怎么没跟本宫说起此事?”
她指的是,林逸清与江寒舟是好友一事。
若是知道林逸清与这尊大煞神有关系,她估计不会来金陵了。
早在之前,她与江寒舟的梁子就结下了,谁知道林逸清会不会趁机给她下毒药?
苏晋北也暗自苦恼,当初他提起林逸清时,同样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
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声道“公主,我之前并未听说,林神医与江大人认识。”
赵沉香一想,也觉得他不会拿这种事来跟自己开玩笑。
只是,既然见到人了,她也顺势问了下林逸清,“那有劳林神医为本宫看看?”
林逸清终于开口,只是语气态度都十分敷衍“不敢。草民只是个贱民,不敢污了公主的耳目。”
赵沉香“……”
顾晏躲在江寒舟身后,咬着帕子,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赵沉香怒意上头,目光扫过,却在看到马背上的护卫时,大惊失色,“这是楚王的飞鹰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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