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看到顾晏，顾眉秀眉微蹙，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不悦，“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双方撕破脸后，顾眉对这个堂姐愈发没有好脸色，每次见面都是好一顿冷嘲热讽。
对此，顾晏并不予以理会。
她扫了眼济和堂的张掌柜，问道“你又怎么来了这里？”
顾眉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转，突然凑过去，隔着极近的距离，得意洋洋道“顾晏，我过得比你想象中的好，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顾晏“？？？”
她怀疑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并且还有证据。
顾眉最讨厌她露出这副茫然无辜的神色，炫耀道“顾晏，你少装模作样。如今，我得到白少爷的看重，亲自来操办此事，你肯定心里不舒服了对不对？可不舒服又有什么用呢？白少爷还说了，他很快就会带我回京城。凭借大姐在宫中的威望，我肯定会被扶正，从而风风光光地嫁给白少爷。而你，只能守着你那个冰冷的牌位，做个令人同情的寡妇！”
顾晏眨了眨眼，心中一动。
白文广很快就要带顾眉回京城？
这个时间……还真是选得好啊……
顾眉见她沉默起来，自以为挑衅成功，便看向旁边的林逸清，下巴微抬，一脸高傲道“林神医，我们少爷特意让我过来，与你谈一笔生意。”
这模样，饶是顾晏都要佩服几分。
才过了多久，她已经有跟林逸清谈生意的资格了？
而林逸清从诧异到嫌恶，也不配合她，只是敷衍地拱手道“我与顾姨娘没什么生意好谈的。若是没事儿，还请速速离开。”
“你确定？”顾眉昂着头，高高在上。
林逸清懒得应付她，却听她突然说道“林神医，我手里有你需要的药，你确定要赶走我？你确定要因为个人恩怨而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若是那些百姓知道你如此名不副实，以后是否还会认你这个神医？”
她的声音不小，却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到。
顾晏看到已经有人往这边看来，秉着不把事情闹大的原则，插嘴道“既然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顾姨娘去后堂详谈。”
她一口一个“顾姨娘”，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端有股讽刺的意味。
顾眉恼羞成怒，扬手要打她，被她躲了过去。
“顾晏，你有种别躲。”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顾晏笑嘻嘻道，“顾姨娘既然得到了白少爷的看重，可不能因为你我的个人恩怨，而忽略了正事。还是先说药材吧。”
说着，她转过身，款款走入了后堂。
顾眉眼里像是藏着一把刀剑，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身后，张掌柜提醒她，“顾姨娘，还是先办好少爷的事吧。若是出了差错，你我都不好交代啊！”
来之前，白少爷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把这桩生意做成。
就算办不成，顾眉凭借着姨娘的身份，也能逃过一劫，但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哼！这次就先放过她！”
顾眉敛起眼中的恶毒神色，与张掌柜一起走进了后堂。
等几人都坐好后，林逸清摇着八卦扇问道“顾姨娘，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药材？”
“自然是治疗疫病所需的药材。”顾眉得意一笑道，“我们少爷得知林神医急缺药材，日夜为金陵百姓烦心操劳，便想要出点绵薄之力……”
顾晏夸张地哦了一声，无比惊喜道“原来是白少爷的一番心意啊！不知道他给我们送了多少药材呢？”
顾眉愣了下，“你……你胡说什么……什么送……”
“不是送吗？”顾晏眨巴着眼，一脸无害，“我刚才听你说，白少爷想为金陵百姓贡献点绵薄之力啊，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林逸清顿时乐了，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顾二小姐真是聪明！一下子就能明白顾姨娘的言外之意。既然白少爷如此慷慨大方，我就替金陵百姓谢谢他了。”
说着，他还起身，作势要拜远在丞相府别院的白文广。
“林神医且慢！”
张掌柜吓得蹦起来，冲过去，双手托住林逸清躬身而拜的动作，急着辩解“林神医，这其中有点误会，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
顾晏诧异道“什么误会呀？”
张掌柜见到她这副无害的模样，一个头两个大，好言好语地对她解释“顾二小姐，刚才可能是顾姨娘没说清楚，在下再为两位详细地解释一下。这批药材是我们少爷千辛万苦才运回金陵的，光是采买就花了不少银子，更别说沿途还派了不少人护送……”
顾晏敬佩地点头，“白少爷真是有心了！既如此，张掌柜赶紧把药材交出来吧，也好让林神医早点配药，医治病人啊！”
张掌柜差点就吐血了。
他说了那么多，到头来，这个顾二小姐没听懂？
这么蠢的吗？
顾眉听不下去了，急道“顾晏，你少在这里插科打诨。实话告诉你吧，那批药材不是送的，而是卖的！卖的！你懂吗？”
顾晏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俩，难掩失望，“你们既然能被白少爷派来办这么重要的事，想必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如今怎么私下里阳奉阴违，做出这种损害白少爷名声的缺德事？我不信，你们一定是联手来捉弄我的，白少爷那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百姓都需要他的时候发这种灾难财？”
“你们这么做，难道良心不会痛吗？对得起白少爷对你们的栽培和看重吗？白少爷知道你们这么阳奉阴违表里不一狼狈为奸吗？”
一连几个厉声质问，硬生生把得意的顾眉和惶恐的掌柜炸得坐立不安。
这个人是魔鬼吗？
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是非？
偏偏林逸清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觉得，顾二小姐说得非常有道理。白少爷既是白丞相的儿子，想必也继承了白丞相爱国爱民的高尚品德，若真是费尽千辛万苦地把药材运入金陵，肯定也是担心金陵百姓的性命安危。而你们却拿这份善心来做买卖交易，难道是要恶意抹黑白丞相父子？”
这个罪名，不管是顾眉还是张掌柜，都承担不起！
张掌柜只差没给他们跪下求饶，“顾二小姐，林神医，事情不是这样的啊！这些药材真的是打算卖给你们的啊！刚才没说清楚，让你们产生了误会，是在下的不对。但既然是少爷吩咐的事情，我们也不敢私自做主啊！”
见两人都在认真听他说，他又继续道“林神医，如今药材是重中之重，在下也不敢耽搁了诸位大夫的医治，不如先把药材的买卖交接好，咱们再去少爷面前问个清楚？”
顾晏与林逸清对视了一眼，问道“你说，把药材卖给我们，是白少爷的意思？”
“对……”
“那我想请问，白少爷打算以什么价格卖给我们呀？”顾晏一脸好奇。
济和堂的掌柜心情刚好一些，突然又被她这句话砸得头晕目眩。
多少价格……多少……
当初定的是平常价格的三倍！
可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顾眉没看出他的苦涩，只以为顾晏为药材妥协了，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甩到了顾晏的脸上，“这是价格。想要买的话，就准备好足够的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晏眸光一凛，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在那张单子落地前伸手接住，与林逸清看了看，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屑和耻笑。
这上面所写的药材，的确是他们急缺的，但价格高得离谱。
饶是顾晏这个不懂药材行情的人，也被气笑了！
难怪白文广会让这两个人来卖药材。
原来，打的是发灾难财的主意！
顾晏最恨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这些日子，她时不时来药铺帮忙，自然知道这些药材有多重要。若白文广真是诚心要把药材卖给他们，就算是受点委屈，听些顾眉的冷嘲热讽，她也会主动掏银子，帮林逸清买下这些药材。
可显然，白文广不是诚心的！
不然，谁会在这种危急关头，以高于平常不止三倍的价格来卖药材？
他们不是不能做冤大头，却不能做白文广手下的冤大头！
林逸清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头顶“神医”之名，救人也是全力以赴。
但从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无耻的人。
在他打算动手时，顾晏拦住了他，再把那张单子甩回顾眉的脸上，厉声叱道“顾姨娘，枉你在白少爷身边伺候，好的东西没学会，净学会了这些肮脏的手段。白少爷知道你这么贪得无厌，暗地里败坏他的名声吗？”
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骂，顾眉有些傻了。
她怎么贪得无厌了？
顾晏又逼上去，义愤填膺道“顾姨娘，我虽与白少爷有过婚约，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想要报复白少爷，也不能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吧？直接毁掉他的名声，这跟杀人父母有何区别？我与你同出一门，简直是耻辱！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
短短时间内，顾晏就完成了“污蔑挑拨撇清关系轰走人”等一连串的事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直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林逸清手下的药童还算机灵，在她话音落地后，已经拿起角落里的扫把，不管不顾地把人往外面赶。
顾眉气得大声尖叫，“你个贱人，你居然敢骂我赶我……”
“顾姨娘，你既是白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何故如此不懂规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呼小叫？难道丞相府的教养和规矩就是这样的吗？”顾晏掀开帘子，伸出一颗脑袋，提醒她。
顾眉被逼得步步后退，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脸上的狰狞之色。
但顾晏那小贱人字字句句都拿丞相府的规矩名声来说事，让她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这七寸，真是拿捏得太好了！
一早就领教过顾晏的无耻，但没想到，几日不见，对方无耻的境界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周围已有不少百姓在窃窃私语，她不敢丢这个脸，只能暂时离开了药铺。
而顾晏成功地把顾眉赶跑后，又重新坐了回来，对还站着的张掌柜轻声细语道“您是张掌柜吧？早就听闻济和堂救死扶伤的大名，今日见到掌柜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我才知道原来济和堂那么出名是有原因的。”
腿脚发软扶着椅子坐下的张掌柜“……”
别这么说，他慌！
顾晏又说道“张掌柜，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实在是非常抱歉。但是，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不知是否方便？”
张掌柜“……”
倒也不用如此客气。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咽了下口水，呼吸急促道“你……你要问什么？”
“这些药材是从哪里买来的呀？”顾晏问他。
他混沌的脑子像是被巨斧劈开，虎躯一震，无比戒备道“顾二小姐为何这么问？”
顾晏见他反应这么快，心里暗暗失望，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只是好奇，金陵城周边的药材基本都被买光了，白少爷何以还囤有这些药材？”
张掌柜又擦了一把汗，摇头“这是少爷的事，在下也无从得知。既然两位不想买药材，那在下就回去复命了。告辞！”
“哎等等！”顾晏拦住他，满面笑容道，“张掌柜，你既然来了，怎么可以不把好人做到底？白少爷大公无私，仁德爱民，自该把这些药材落到实处，方不辜负他这番辛苦劳累。反正林神医都在这里，你干脆直接带我们去拿药材就好了。什么买什么卖的，多伤感情！”
张掌柜恨不得夺门而出。
谁跟这种心肝儿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人谈感情？
一想到白文广千叮咛万嘱咐的差事，他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办法，“顾二小姐，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不如等在下回去禀报过少爷后，再行定夺？”
顾晏“这不是你们少爷的一份心意吗？怎么听你说来，反倒变得不情不愿了？”
张掌柜心里默默吐血，恨不得原地消失，不再忍受这种堪比凌迟之刑的责问。
这时，顾晏小手一挥，十分理解道“既如此，你就赶紧派人去请示下白少爷吧。最好是尽快能给出一个结果呀！”
掌柜暗暗叫苦，也知道自己离开不了，连忙找来得力的手下，去传这个话。
事情都交代清楚后，掌柜再坐下来，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偷偷瞥了眼对面正与林逸清小声说话的顾晏，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位顾二小姐的认知。
本以为这是一头软弱可欺的小绵羊，谁能想到，这是一只白切黑的狐狸。
一句话，就能掌握这次合作的主动权，甚至还狠狠坑了他们一把。
出来前，他们可是被告知要以三倍高价卖药材，到她嘴里，竟然变成了送药材。
一旦此事不能好好收场，他这个掌柜也做不下去了。
再一想到被轰出去的顾眉，他眉头几乎皱成了褶皱。
据说，顾姨娘与这位顾二小姐还是堂姐妹，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
却说，那名药童狂奔到丞相府别院后，立刻求见了白文广，并把药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白文广听了，面色骤然一沉，冷笑道“那个顾晏，当真那么说？”
药童低着头回答“小人不敢说谎。张掌柜让小人来问少爷，现在该怎么办？”
“好一个顾晏，我倒是小看了她。”
白文广坐直了身子，眸色渐冷，思忖片刻后，低声吩咐了药童几句。
药童听了，连忙退下。
管家忧心忡忡道“少爷，这位顾二小姐真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嘴！本来是寻常的一桩买卖，到了她嘴里，居然就成了拿捏您和丞相大人名声的把柄了！这女人太危险了，可需要老奴……”
“不要轻举妄动。”
白文广可没忘记，昨晚关荣山损失的那些价值不菲的药人。
江寒舟在顾晏身边安排了那么多人，想要动手并不容易。除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否则他可不愿意走上关荣山的老路。
他想了想，一派闲适道“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放心吧，她会为今天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的！希望到那时，她还能如此猖狂。”
管家问道“少爷，您该不会真的要把那批药材送给他们吧？”
“事到如今，你说我还能不送吗？”白文广显然也对这次过招咬牙切齿，但想到自己留下的后手，突然又舒服地躺回了贵妃榻，凉飕飕道，“既然他们想要，那就只能送给他们了。但是，我的东西可不是白送的，怎么都要收点利息！”
顿了顿，他又道“地道那边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今晚就能安全撤退。”
“很好。按照计划行事。”
……
一炷香后，顾晏和林逸清也得到了消息。只是，当得知药材被济和堂的人热热闹闹地送过来时，两人脸色齐齐大变。
万万没想到，白文广竟然会这么阴损！
那批药材被他们坑了，索性真的送给了他们，只是这一路只差没敲锣打鼓地宣告城中药材告罄的消息，他是想要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吗？
林逸清也坐不住了，打算直接带人去接药材，谁想到，对方动作更快，刚出门就见那些人已经把药材送到，一时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林神医，我们是济和堂的人，奉白少爷之命，特意来给林神医送药材。我们少爷知道城中已经没有药材，百姓性命危在旦夕，特意拿出珍藏的药材送给您，希望您能用这些药材多救一些百姓。”
顾晏跟在林逸清后面走出来，听到这话，目光也沉了几分。
这个白文广，真是比她想象中的不要脸！
知道留不住这批药材，干脆直接送给他们，如今不仅在人前博取了心善的美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刻意宣扬“城中没有药材”的消息，根本就是要引起百姓的恐慌。
她环顾四周，果然见到围观的百姓们已经慌乱起来，一开始还是低声议论，许是意识到事态严重后，纷纷问起了林逸清。
“林神医，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咱们城中真的没有药材了吗？”
“没有药材，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等死了？”
“不要啊，我不想等死啊，我要药材……”
最后一句像是平地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那些百姓看着济和堂运来的那些药材，目光幽幽，像极了一头头即将要抢夺食物的饿狼。
有些怕死的，已经爬上了装药材的箱笼……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眨眼间，人群中已经起了骚乱，那些药材也被不同的人占据住，或背在背上，或抱在怀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顾晏心中大惊，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打在了喊得最大声的男人的手腕上。
等那人滚下车后，她才走出来，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慌。我们还有药材，林神医一定会全力以赴医治好城中的病人！现在，大家都要听林神医的，赶紧回去好好待着，不要聚在一起！”
林逸清也反应过来，连忙让自己的侍卫维护好现场的秩序，又再三强调“城中还有药材”，这才暂时平息了百姓的恐慌。
等一切都结束后，已经到了午膳时间。
顾晏捧着一碗白米饭，闷闷不乐道“林神医，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只是那白文广太狡猾了！这种人，就该让江大爷狠狠整治一番！”林逸清挥舞着八卦扇，义愤填膺道。
为了防止事情闹大，林逸清还通过江寒舟，去找金陵知府借了不少官差，不停地在街上巡逻。
可傍晚时分，城中关于药材告罄的消息已经被宣扬得人人皆知，一时间，人心惶惶。
当顾晏急得团团转时，药铺隔壁的病人又闹事了——
那些病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半夏等人的身份，找不到顾晏，直接就把顾晏的婢女强行掳走，打算架在火堆上烧死她们……
－－－－－－题外话－－－－－－
今天肚子疼手脚发冷差点就想请假了5555
感谢红糖姜茶救我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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